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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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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9章 为了这日子
  
  “难道徐州贼想要动手?”
  
  “他们真敢对我们这些国家栋梁动手吗?”
  
  “他们不敢,他们不敢!”
  
  队伍来到了这个位置,四周都有百姓闲汉围观,想退也不是那么好退了,而且在前面举着至圣先师牌位的那位陈秀才依旧大步向前,后面也就这么被动跟着,走了几步之后,就开始觉得对方不会动手,胆气重新跟着壮大,人在群体之中,就是有这个作用,你是千人万人之一,却觉得自己有千人万人的力量。
  
  又走近些,看得比刚才就更清楚了,士人队伍骚动得也比刚才更加剧烈,巡丁手中的长棍刀枪就不必说,巡丁队列后排居然都是披甲,而房顶墙头那些人居然拿着弓箭火器,这到底要干什么,而云山行分店各处,除了大门开着之外,其余门窗都是紧闭,看不到掌柜伙计什么人活动。
  
  正在这时候,从巡丁队伍里有一骑马冲出来,士人队伍不少人都是停住脚步,队伍一阵混乱,那骑马巡丁十几步的距离上停下,扬声大吼说道:“都站住!”
  
  这人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异常,这句话喊出,本来颇为嘈杂的士人队伍顿时安静,而周围跟着过来的百姓闲汉们也都急忙住嘴。
  
  “这里是云山行所在,是赵字% 营重地,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散了离开!”这巡丁又是大吼说道。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举着至圣先师牌位的陈秀才却高举起牌位,声嘶力竭的说道:“这是大明王土,我等是大明士人,有什么不能来的,管我们的有王法,你云山行,你赵字营有什么能管我们!”
  
  本有些被压制的士人情绪又是高涨起来,齐齐怒声喝骂,那陈秀才的声音此时已经变得尖利,整个人好似癫狂一般,举着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继续高声说道:“圣人神主在这里,你居然还敢骑在马上,还敢冲着至圣先师吼叫,你这是大不敬,就算当今圣上见到至圣先师也要行礼恭敬,你还不下马跪下!”
  
  “大不敬!”“这是孔圣人的牌位!”“你这样是要遭报应的!”士人队伍七嘴八舌的吆喝怒喝,就连围观的闲汉百姓们也在念叨。
  
  只要接触过读书人,甚至没有接触过,也总听人讲过孔夫子孔圣人,自古以来这读书人的地位就是崇高,在这大明又比前朝拔高许多,很多习惯信念代代传承,根植在心,那骑马巡丁自然也是听过的。
  
  认字不认字不说,看着面前这人高举着牌位说是孔圣人的,看着这牌位后面几千读书人的愤怒面孔,情不自禁的就有点胆怯心思,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正好顺坡下驴,直接拨马回转队列。
  
  这巡丁一退,而且他脸上的犹疑畏缩被文士们收在眼底,刚刚看到巡丁队列而低沉的气氛又是暴涨。
  
  “大义所在,万夫不当,诸君一鼓作气,向这无法无天的徐州贼人们讨个公道!”举着牌位的陈秀才转身大吼说道,众人齐声呼和答应,此时当真是气势如虹!
  
  士人们向前,周围百姓闲汉们也跟着向前,看起来这平时凶神恶煞的徐州巡丁不敢管,那么只要冲进这云山行分店,里面多少金银财宝等着大家拿,这家分店平时多赚钱,多少金银进出大家可都是听过许多传闻。
  
  趁乱打砸抢,闲汉们百姓们都会顺手做一做,当时闻香教乱军围城开城,然后又被徐州赵字营围城破城收复,这几次来往,颇有些人趁乱赚了便宜,这次在他们看来机会又到了,不少人脸上都浮现出激动和贪婪的神情,而士人队伍里的许多读书人,脸上同样有这个表情浮现。
  
  在这贪婪和兴奋的驱动下,刚刚停滞的队伍又是向前,这次甚至后面还在推挤前面,前面和那些巡丁队列越靠越近。
  
  巡丁们手上的兵器都在放平,不过明显很犹疑,巡丁们的青年中年面孔上也有迟疑不安,甚至左顾右盼看身边同伴的,也有人回头,毕竟面前可都是读书人,可都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巡丁们平常就是维持治安,镇守城内,难道要和这些穿着长衫的老爷们冲突,这怎么下得去手?
  
  他们这神色落入士人的眼中,更让他们兴奋无比,感觉这次大事已经成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冲着巡丁们乱喊。
  
  “这是至圣先师孔圣人的牌位,皇帝万岁爷见到也要磕头的!”
  
  “你们敢对读书人动手,那就是大罪,这辈子要下狱,下辈子也没有好报!”
  
  “现在举义还不晚,现在回头还是立功!”
  
  这七嘴八舌的威胁蛊惑让巡丁们更有些不知所措,眼看着距离拉近到十余步,就听到巡丁队列后面有人喊道:“打,把他们打出去!”
  
  巡丁这边的喊话,士人们也是听到,可这时候气氛已经哄抬起来,人人狂热无比,本就听不清楚的一句话更没人在乎,而巡丁那边队伍又是迟疑了下,有人迈出两步,可看到同伴没有动,自己也是停下。
  
  就在这时候,一处巡丁队列里有人扯着嗓子吼道:“你们糊涂了吗?没有进爷,哪有咱们今天,吃饱饭,有田中,平时体面,这帮混账给咱们什么?你们还想过回从前的苦日子吗?打他娘的!”
  
  这一声大吼,估计只有他所在的队列听到,不过这就足够了,整个队列的巡丁都是一个激灵,随即挥舞着手中兵器就冲了出来,怒吼说道:“为了眼下的日子,为了进爷!”
  
  一队动,其他队也都跟着动,他们所喊的话语好像包含着什么力量,每个人脸上的迟疑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内疚和愤怒,一队队巡丁挥舞着武器冲了出来,毫不留情的痛打,每个人都在喊“为了这日子!”“为了进爷!”“为了徐州!”
  
  士人们刚觉得成竹在胸,不少人已经在琢磨如何为今日盛事赋诗作文,如何彰显自己的丰功伟绩,还有进去之后那些粗重货物不管,先盯着那些金银动手,谁能想到对方突然就冲出来开打了!
  
  读书人善于讲大道理,讲得别人信了,自己也觉得圣贤护体,平时又被官府和百姓们让着捧着,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和他们动手,更不要说所谓文弱书生,更没有和别人动手的本事,看到对方凶神恶煞的冲来,立刻就乱了。
  
  很多读书士子甚至都不知道立刻转身逃,等到那棍棒砸在身上,才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可第一句反问就是“你敢打我”,得到的回答往往就是“打的就是你”或者用更狠的力气打下来。
  
  现场混乱无比,刚才向前蔓延的人潮正在向回倒卷,那些看热闹的闲汉和百姓们却知道赵字营的厉害,发现开始动手,趁火打劫看热闹的心思全都消了,各个急忙转身奔逃,唯恐被波及到。
  
  可那么多人涌过来看,刚才又唯恐落在后面,彼此推挤,云山行分店前面的广场虽然空旷宽阔,但刚才以及挤的水泄不通,这时候要散开也不是那么容易,越着急逃跑,越是彼此拥挤,就越是跑不开,这混乱马上就引起了厮打和踩踏,痛叫惊呼中开始掺杂了惨嚎和呼救,从前到后,地面上开始见血了。
  
  但赵字营的巡丁们丝毫不留手,骑马巡丁十人一队,在马上举着棍棒朝着下面乱打,硬生生冲出一条路来,然后就这么向前冲过去,马匹冲撞践踏,挡在前面的都是纷纷闪避,躲不及的直接就被马匹踩了过去,巡丁们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就这么一直冲到了看热闹的闲汉百姓那边,闲汉们胆子大的只在那边乱喊:“徐州的各位爷,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们打那些酸子就是。”
  
  大家都拼命叫嚷,要和这些士人们划开界限,说自家的无辜,可骑马巡丁根本就没有想掉头包抄,直接朝着人最多的地方冲了过去,找打不误。
  
  看热闹的闲汉百姓就这么被马队驱赶着向外跑,有人不小心摔倒在地上,立刻就被无数只脚踩过去,不等着马匹过来,人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没过多久,巡丁们已经向回推了几十步,满地都是抱头打滚,或者躺下装死的读书人,远处那就更加混乱无比,血流满地,惨不堪言,可徐州巡丁下手丝毫不慢,没有一个人不忍或者退缩,大家都拿出十二成的气力动手,好像要为自家刚才的畏缩补偿。
  
  士人队伍里,唯有一人没有挨打,而且在他身边还聚起了一帮士人,这人就是举着孔夫子牌位的那位陈秀才。
  
  看到巡丁们真敢动手,这陈秀才整个人就好像疯了一般,举着那牌位硬生生的向上冲,大吼说道:“圣人在此,至圣先师在此,你们谁敢动,你们谁敢动!”
  
  大家多少还是有点顾忌,都是避开了这陈秀才,然后这陈秀才变得更加勇猛,手捧牌位,左冲右突,不少士子也都躲在他的身后,一时间很有些老鹰捉小鸡的意思,不过那些读书人也不知道反击,只是躲在陈秀才身后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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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0章 有仇必报
  
  “大家冲进去,和这些贼子决一死战!”那陈秀才大吼说道,他满脸都是必死的坚决,可还没等向前迈步,就被身后的人死死拖住,有人苦口婆心的说道:“陈秀才,好好活着要紧,去送死干什么!”
  
  还有人说得很尖刻:“老陈,今天是求不到名了,估计死也是白死,咱们还是安生点吧!”
  
  那陈秀才气得大吼,却手中牌位却不敢放下,只在那里举着大喊,不过被人抱住扯住,这些都是白费。±,
  
  就在这时候,却看到几名佩刀大汉朝这边走来,各个面目阴沉,都是赵字营的肤色打扮,一看到他们过来,拽着抱着那陈秀才的一干人都是松手后退,那陈秀才正在拼命的向前挣扎,这边手一松,顿时踉跄几步向前冲去,捧着的那个牌位也脱手而出。
  
  没了这牌位,陈秀才整个人瞬时间脱力,好像所有精气神都寄托在那牌位上,直接趴在了地上。
  
  至于这陈秀才身后躲着的那些士人就更是不堪,看到那至圣先师的牌位飞出,只觉得挡在身前的屏障消失,立刻一哄而散,却没有人去管那失魂落魄的陈秀才。
  
  看着那牌位飞来,为首那名大汉伸手接住,却没有轻慢,只是左手单手托着走到那陈秀才跟前,笑着说道:“你们这么折腾,实在是辱没了这牌位,有些话要问你,跟我们走吧!”
  
  “你们是要断这天下的斯文体统,我..”那陈秀才咬牙抬头,刚要说几句慷慨激昂的言语,边上一人已经翻手抽刀,刀刃准确的贴在他的脖颈上,陈秀才整个人立刻僵住,脸色煞白,什么舍身取义的气魄全没了。
  
  此时场面无比混乱,人已经渐渐散了,满地都是伤者,有些人一动不动,只怕下场更加凄惨,没人注意到在云山行分店门脸的阁楼上,正有三个人正在向外看着。
  
  阁楼上的三个人,一人是马冲昊,他脸上带着笑容,很有些心旷神怡的意思,而站在他边上的李灿则是满脸不适,下面死伤凄惨,血流遍地,而且开始拥挤不堪,突然间爆发开打,这冲击也让他受不了,至于这第三个人则是个精壮的年轻人,看着风尘仆仆,完全是个行商模样。
  
  “兄弟们都知道根本。”马冲昊笑着评价了句,说完之后,转身看向那年轻人说道:“接下来就是询问背后指使了,若有结果一定会快马报知进爷。”
  
  马冲昊说话的态度很是客气,那年轻人很是恭敬的回答说道:“进爷在葛沟店设了营盘,济宁的消息送到那边就好,既然济宁这边按照进爷的意思做了,属下这就抓紧回去复命。”
  
  “进爷那边要不要济宁这边协助什么?”
  
  “进爷既然没有吩咐,那就是不要了,马团正,李主管,属下先告辞了!”那年轻人简单对答几句,就立刻快步离开。
  
  这年轻人翻身上马,又有三名骑马巡丁连忙从平乱的场中出来,护送着这年轻人离开。
  
  李灿在阁楼上看着这年轻人远去,自顾自的松了口气,转身后如逢大赦的对马冲昊说道:“马大哥,这次多亏你有决断,若是任由这些酸子闹起来,还不知道闹出多大祸事,而且进爷也是要强硬平乱,要是咱们动手晚了,肯定要被怪罪责备。”
  
  马冲昊摇头笑着说道:“份内事,李主管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不过接下来大家都要谨慎小心了,这边一环套这一环的闹事,沂州和沂水那边几个庄子被打破血洗,这背后是有人在捣鬼啊!”
  
  “这么说还真是,谁这么大胆子?眼下在山东地面上还有人敢对咱们徐州不利!”李灿怒声说道,说完之后却是反应过来,脸色阴沉的又说道:“到底多少人盯着咱们,出个决口洪灾的消息,就这么多人跟着动了。”
  
  **************
  
  从前来过葛沟店的人都会觉得这里大变样了,莫说是外人,就连葛沟店自己的住户都觉得大变,不过他们也没办法把这个感想向外说,在快要十一月的时候,大队人马来到,整个镇子都被封锁住了,所有人的进出都被限制,即便是出去打草砍柴也要在看守下前去,若有逃亡,格杀勿论。
  
  满载物资的牛马大车从南而来,在葛沟店内部的各处空地堆放,不说这些粮草物资,就是这一辆辆牛马大车和拖拽用的壮牛健马都足够让人咋舌,这么多大牲口要耗费多少草料喂养,打造这么多大车要花多少银钱材料,居然能这么流水一般的使用,本地几个开大车店的整日里和南来北往的客商们打交道,能听出来车夫和那些武夫的口音有的是来自兖州府沂州一带,有的则是更南面的徐州邳州那边。
  
  一辆辆大车在这里卸下物资,有的踏上回程,有的则是留下,每天都在向北边运送物资,葛沟店的头面人物还记得前些天,突然有过千骑停在距离镇子十余里的地方,本来大家惊惧非常的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第二天那过千骑就北上,再然后大车队就来了,更有脑子灵活的人能想到,徐州在这边的几个庄子据说被土匪洗了,死了好多人,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靠近沂水的牛头山,和沂山蒙山山区大部分的山一样,这是个低矮的石头山,半山腰上有一座山寨,寨中有三百余丁壮,是蒙阴和沂水两县之间的大杆子了,虽说在山上,其实出去很容易,就着山坡修起的盘山路,石头山虽然也在山中,可山间地形平坦宽阔,人马进出都方便得很,而且和外面就隔着一座山,初来此处很难发觉,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很近。
  
  能一下子拉出去三百多壮丁,这规模就算官府也要给面子了,更别说地方上的村寨,平常时候不怎么打家劫舍,只是挨个地方分摊供奉,按时收取,不交的才会动刀兵,这么个山寨真正赚钱的营生是出县境打劫,或者收钱替人拼命火并,这才是生意,这么一个在地方上威风凛凛的寨子,今日里却慌张无比,寨子里呼喊惊叫,乱成一团。
  
  昨夜还无事,大当家的弄来了十几坛好酒,说是徐州名酒和本地土烧兑出来的,又从山下弄上来几头羊,说是前段日子辛苦的犒劳,大家吃的酒足肉饱,可第二天天刚亮就被寨墙上的哨位惊醒,再一看,不知道何时,山下已经多了千余人马,看那整齐森然的模样像是官军,可又比官军精锐许多,不说别的,沂水县、蒙阴县、莒州这几个地方,谁家官兵豪强能凑出上千骑来,等等,怎么还穿着铁甲!
  
  “大当家的,后面的山路也被堵死了!”有人急忙过来禀报,这消息让寨子里的人一阵慌乱,这大当家是山东的逃兵出身,据说当年还是个把总,使一口好朴刀,人送绰号“翻天虎”,在这个当口,也就是他还有几分镇定。
  
  看着身边好似没头苍蝇的几个亲信,他一脚踹翻了一个,恶狠狠的骂道:“慌个鸟,人还没上山,咱们这几百人居高临下,死守寨子也没那么容易拿下来,再说了,打不了花钱把人送走,不要一个个的弄出个出殡的样子,快去把各自的儿郎们整顿起来,谁再慌乱,老子先一刀劈了他!”
  
  寨子里好不容易稳住,那大当家带着兵器上了寨墙,一看寨门正对的山路,眼皮就禁不住直跳,对方没有停在山下,反而列队沿着山路靠过来,距离寨门已经不足百步了,这大当家曾在官军中服役,算是见过世面,一看对方这队列,就知道不是善茬。
  
  “下面各位爷们,从那里来,要做什么,咱们一切好商量,要人头咱们有人头,要银子咱们给你们凑,要是什么都不行,咱们这三百多条命也能换几百条命下来!”这翻天虎本来是要开口耍狠,可看了对方那阵势就把该说的都说了。
  
  下面又向前进了十步左右,这才停住,有人扬声回答说道:“我们从徐州来,为山下的庄子报仇的。”
  
  听到这话,这位大当家猛地后退两步,要不是身后亲信扶住,整个人就从寨墙上摔下去了,稳住的时候脸色已经大变,扯着嗓子说道:“兄弟们,仇家上门来了,大伙要活就只有拼了,不拼那就是死路一条!”
  
  整个寨子又是骚乱起来,也没什么人能注意到那大当家声音不住发颤,倒是这大当家的几个亲信怒声说道:“上墙,上墙,咱这石头墙没那么容易打开,堵住了他们,今天放赏,改日领大伙下去洗个庄子快活!”
  
  和沂蒙山区大部分的山寨土围一样,这里的寨墙围墙都是用散碎石块堆砌成的,然后用泥浆黏合,而且寨门墙壁正好拦在山路的险要位置上,想要攻过来就必须要爬墙,有了这石墙依仗,面对面拼厮杀大家心里还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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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1章 有人不见
  
  寨墙上的几张猎弓都已经预备好,还有猎户打猎的窝弓也是张好,只等对方靠近了就要施放,只看到下面那些披甲队伍中有人发号施令,前面手持长矛的队伍向着两侧闪开一条路,有人小跑着向前来,这些人手里都拿着火铳一样的东西,奇怪的是,另一只手还有木叉。
  
  再靠近点,再靠近点,你火器离远了打不伤人,离近了我用弓箭收拾你们,不知道为何,一看到对方拿着火器,寨子里面的人心思都安定不少。
  
  可就在距离七十几步左右的地方,那些手持火铳的丁壮都是停住脚步,开始在那里准备,靠近寨门的山路不宽,算上路边空地,并排也就能站着六个人,就看到六人一排站定,然后对准了寨墙上。
  
  这么远的距离能打个毛,寨墙上的有胆大的土匪从掩体后站起来,居然把裤子脱了,在那里吆喝着叫骂挑衅,惹得寨墙一阵哄堂大笑,更有两个好热闹的也跟着站了出来,下面碰碰碰开始闷响。
  
  “打爷爷..”
  
  那挑衅的言语戛然而止,脱了裤子的那个人胸口好像被大锤砸中,上身重重向后一扬,直接从寨墙上摔了下来,大家回头看,那人摔在寨墙下,胸口凹下一块,已经全被鲜血浸透,另外两人一人同样被打翻在地上,落地后就没声息了,另一人同样摔落,捂着肚子惨叫打滚,手指缝中不断的渗出血来,谁都知道他活不成了,还不如当时立刻死了。
  
  这一轮打完,寨墙上有人抬头去看,正看到对方又有一排轮上来开火,慌不迭的低头,火铳那子弹打在寨墙的石片上,碎石飞溅,靠近的人都被打得头脸上全是血,疼的忍不住惨叫,可谁也不敢抬头。
  
  火铳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阵,寨子上没有人敢抬头了,到这个时候,那翻天虎已经面如死灰,可他却拎着刀在下面不住的吆喝说道:“咱们只能拼了,拼一条命算平,多一条命算赚的,咱们大伙手上可都沾着血,谁也跑不了!”
  
  说完这个,翻天虎拿着刀一刀戳死了那个惨叫濒死的土匪,又走到寨门那边怒喝说道:“快搬石头堵门,谁偷懒老子就砍了他..”
  
  正在这时候,就听到外面轰隆一声,好似闷雷响起,不少寨子里的人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天,大晴天怎么打雷,就在这瞬间,寨子那不大的木门猛地炸开,从山下大户抢来的那两扇厚木门板被打了好大一个窟窿,正搬着石头要放下的一名土匪上半身都不见了,而他后面的翻天虎也在这方向上,这翻天虎反应倒是不慢,下意识的居然挥刀去挡。
  
  三磅炮的实心炮弹带着巨大的动量将这朴刀直接打断,然后将翻天虎上半身直接撕裂,残缺着的翻天虎直接倒在了地上,半片身体鲜血狂涌,到这个时候谁敢堵门,几名搬着石头的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丢掉石头就向后跑,而那破洞所朝的方向,大家更是四散奔跑,又是轰鸣一声,门板又被敲出一个破洞,炮弹呼啸着飞进来!
  
  寨子里的匪徒完全错估了火炮的射程,又有三人被火炮直接打穿,那炮弹落地后又是弹起,又有几人反应不及,下半身已经被炮弹撕裂了,在这个时候寨内反倒是出现短暂的安静,不过这安静没有持续太久,已经差不多稀烂的寨门被人直接打开,穿着铁甲的丁壮呐喊着冲了进来。
  
  居然是铁甲铁盔,手里拿着的居然是短矛朴刀,听吆喝的动静就知道是能吃饱饭力气十足的,在牛头寨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也不过十几个人,怎么和对方打,可对方杀过来了,总要抵挡,可怎么抵挡得住,进来那些人也不急着冲杀,五人一组,十人一队,就这么彼此配合着掩杀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尤其骁勇,他浑身都包裹在铁甲中,只有两个眼睛露在外面,手里拿着一杆双手长刀,身侧几个拿着斧枪的铁甲护卫,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走在前面,有挡路的直接一刀刺去,寨子里的人连抵挡都来不及,那几个翻天虎的亲信号称是有武技在身的,在这披甲长刀的勇士面前同样不是一回合的对手,冲进去二十几步,身侧已经躺到了十几个人。
  
  打到这个地步,寨子里的人已经胆寒了,有人丢了兵器就跪下求饶,跪在地上的人,兵器已经丢下去,那长刀还是毫不留情的斩下,他这般狠辣逼得已经跪地投降的匪众又是重新捡起兵器去打,可根本打不过,严格来说,这手持长刀的披甲悍将一队,在这牛头寨中已经挡者披靡,根本打不过。
  
  好在这位又向前杀了二十步之后却是停住,只是挥手让后面的人冲过去,再接下来,牛头寨的匪众没有丝毫战意了,宁可跪在地上被杀,也不愿意抵抗或者逃跑,那样在恐惧中死去恐怕更加难熬,差不多一半的人想从后门下山逃出去,可那边的人堵着寸步不让,根本过不去。
  
  寨子里的匪众也有逃掉的,却是几个胆大的,直接拿了两床被子裹在身上,在寨墙险要处滚下去,虽然是上不去下不来的陡坡,若能运气好贴着坡面滚也就能逃出生天,也有人直接摔在去,也有人撞在坡面的石头树木上,同样死路一条。
  
  这牛头寨的所有人都投降之后,披甲冲上来的那些人没有停止动作,除了看押俘虏的人,其他人开始彻底搜查这寨子,受伤不能移动的土匪,躲在暗处想要逃避的土匪,下场都只是一刀了账,山上的粮食和金银打包,让俘虏们背着下山,所有匪众的首级都会被砍下,然后一并带下山去。
  
  临走的时候,牛头寨被放了一把火,一切都烧成了灰。
  
  下山之后,攻寨的那些人纷纷上马,押着俘虏们继续前进,转过前面的矮山之后,匪众俘虏们个个瞪大了眼睛,距离他们寨子半个时辰路程的位置上,居然有个临时营地,几十辆大车围城一圈,有和攻寨甲士一样打扮的人看守。
  
  回到这边,有人将大车赶过来,大车上装着石灰药材之类的,直接把砍下的人头做简单的处理,又有人带着几个人过来,甚至还有放在担架上的伤员,过来一颗颗脑袋,一个个人的辨认。
  
  “大香,是不是打的不过瘾?”赵进笑着问道。
  
  边上吉香站在那边不动,有两名家丁帮他擦拭甲胄上的血迹,他的长刀已经送到一边,另有人保养修复,听到这询问,已经摘下头盔的吉香摇头说道:“都是些猪狗鸡犬一般的杂碎,大哥带着家丁来,实在抬举他们了,只要团练配齐了装备,一样横扫他们。”
  
  赵进点点头,然后笑着说道:“团练还是驻屯最好,这等战斗虽然不费力,可咱们要一场场奔走着打下去,这个还是熬人的,再说了,新组建的这几个团和大队,经历的实战少,来这边锻炼锻炼也好。”
  
  正在这时,听到验看俘虏那边有人发出凄厉的大喊,赵进和吉香向那边看过去,那边也有家丁朝这边跑来,没过多久,家丁到了跟前,带着点气喘的禀报说道:“青州府甲二庄的姚七已经认出人来了,这个寨子的寨主翻天虎就是带队突袭田庄的头目。”
  
  没人露出惊讶,这个过程仅仅是确认而已,吉香开口说道:“那几个内应的辽民奸细呢?在不在里面?”
  
  家丁摇摇头,这时候又有一名家丁走过来,行礼之后开口说道:“匪众的几个头目交待,说两个月前有人找过来,那人走了之后,这翻天虎就说带着大家立功求招安,这次回到官军里面起码能是个千总,还是能带着营头的实权差事,所以劲头很足,那人带着斗笠蒙布,看不清面孔,只知道是舒员外派人领过来的。”
  
  赵进和吉香对视了眼,那家丁又是继续说道:“寨子里和那翻天虎的身上都搜出了成色不错的金银,这边很难有这样成色的好东西,总数差不多有白银五百两。”
  
  “如果你是这山寨头目,别人让你对徐州动手,只给你这些银子的话,你会做吗?”赵进转头问吉香说道。
  
  吉香摇摇头,笑着说道:“除非他昏了头,这五百两银子要拿他们的命来换的,咱们赵字营的名头他肯定听过。”
  
  “即便如此还是动手,而且还有辽民内应,那辽民是吃过山东这边的苦头,也跟着动手了,只给了这么多银子,然后还不见什么告身官印之类的凭证,这些人还是信了,凭什么信,凭什么去拼,不是这个人能吓住他们,就是这个人的位置太高,由不得他们不信。”赵进简单分析了两句,这说得吉香眉头皱起。
  
  赵进却很轻松,继续笑着说道:“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策动,朝廷那边肯定不会对我们无动于衷,这个我知道,却没想到他们是这么动作的。”
  
  “抓到他一定要千刀万剐。”吉香却没有赵进那么轻松对待,而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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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2章 谁在通风报信
  
  赵进拍拍吉香肩膀,笑着说道:“你要看到好处,济宁那边生乱,这边也在乱,可乱成什么样了?济宁那边想要和咱们打官司,弄出一帮读书人闹事,而这边呢?只能在咱们最边角的几个田庄下手,咱们的根本之地却安宁的很。”
  
  说完这个之后,赵进的脸色严肃起来,闷声说道:“这次是我的错,我总要求你们按照规矩做事,但在这边的几个田庄却大意了,觉得山东没人敢招惹我们,觉得这边偏僻太平,却没想到对方就是在这边下手,看来以后做事不能有任何的放松。”
  
  吉香郑重点头,赵进又是恢复了笑容,对过来禀报的家丁说道:“抓来的都砍了脑袋,被土匪抓到的俘虏先跟着咱们走,到有人的村寨再放了他们。”
  
  那家丁领命之后却没有动,躬身说道:“老爷,那姚七想要拿刀砍土匪的脑袋,老爷这边的意思是?”
  
  “好,这样的人运气好,又有胆气,能死心塌地的和咱们站在一起,咱们赵字营就要这样的人,给他刀,接下来带着他一路走。”赵进点头答应了,然后对吉香说道:“那边砍玩人头,再休整一个时辰,然后出发去下一处贼窝!”
  
  吉香连忙答应,快步去安排忙碌,刚刚安静的营地又变得忙碌起来,在不远处能︽→,..听到哭告和惨叫,可这些声音越来越少,山背后则是有烟尘不住的升起,那是牛头寨在燃烧。
  
  蒙水和沂水交汇处的四个田庄被匪盗突袭,然后因为庄内有辽民做内应,没有一处能保全,全都是被血洗,那些迁居过来的庄丁不是被杀就是逃散,但派出去送信的信使却及时到了沂州那边,沂州派了百余骑过来查看,结果看到了庄子的惨状,只能快马急报徐州。
  
  就在这个急报到达徐州的时候,济宁那边的急报也到了,赵进当即做出了决定,亲卫旅第一团和第二团各自抽调三个连,火器大队和骑马家丁团各抽调两个连,然后配齐马匹,派人快马送信给郯城县和沂州一带,让那边的农垦庄园和田家一系备齐物资,接应大队的到来。
  
  赵进不担心济宁那边,有陈昇、马冲昊还有雷财在,而且那边的力量不次于徐州,只要应对准确,就不会有大麻烦,赵进派出了身边亲卫过去传信,那就是遇到什么都绝不容忍,坚决回击镇压,而沂水那边的四个田庄遇袭,赵进则是要亲率精锐赶去,就是要用泰山压顶的绝对优势,将所有不自量力的敌人都彻底粉碎,还要用同样残酷的手段给所有人一个震慑。
  
  谁也没想到徐州的反应这么快,葛沟店这边等于是被突袭占领的,里面甚至都没有向外送信的机会,将这边作为中转营盘之后,赵进和吉香带着精锐以及装满物资的大车,边走边打,随地扎营。
  
  蒙水和沂水那片区域的士绅土豪本就封闭,外面的变化不怎么了解,看到徐州兵马突然来到的时候,各个不知所措,他们本以为这边要恢复原状了,还是本地士绅豪强做主,而不是这突然冒出来的什么徐州赵字营,谁能想到突然就来到了千余披甲精骑,而且还带着两门火炮,让他们根本没有抵抗的心思。
  
  这突然的到来也查出很多东西,从田庄里逃散的庄丁很多逃进这本地村寨,非但没有被收容,反倒被村寨里的乡勇杀害,而被匪众血洗之后的各处田庄,又被本地村寨二次打劫洗掠,甚至地主豪强们已经开始划分这边的田地,要知道这里已经挖好了灌溉沟渠,田地大概整饬过,只要耕种收成肯定不差,有些侥幸逃过血洗但没有离开的庄丁同样有凄惨的下场。
  
  赵字营处置的方法也很简单,所有手上沾血的人一概杀头,为首的人拷问之后杀头,本地村寨乡勇也纠集起来抵抗,可在赵字营最精锐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人头滚滚之后,也得到了些消息,比如说某土围的舒员外,家里有亲戚在省城那边做官,然后又和当地绿林匪盗往来密切,是坐地的大豪,曾经毕恭毕敬的接待过某人,然后还和土匪们联络过,甚至土匪下山突袭寨子的时候,他还给提供物资和人手,甚至有传言,这舒家的丁壮也去攻打赵字营的田庄。
  
  在这扫平本地村寨的过程中,那几处田庄逃出来,又没有落在本地人手里的幸运庄丁也被收拢,其中就包括姚七,当时砍中他脑袋上的那一刀,因为刀口太钝只是砍出了血,把人砸晕,却没有杀死,等姚七醒来的时候只看到遍地的尸体和废墟。
  
  不过姚七不敢去本地村寨投靠,他可是听过山东百姓如何敌视辽民,倒是当年辽镇和皮岛的一些本事还有用,就这么艰难求存,快熬不下去的时候,看到赵字营的大队人马过来,姚七这才敢出来投奔,到了这个时候,姚七对这学习田庄的土匪和为虎作伥的地方豪强都已经恨之入骨,赵进也带上了他,细说当日情景,细说田庄里发生的一切,然后认人带路。
  
  舒家庄是第一个被打破的本地村寨,舒员外一家被抓出来之后,直接就是严刑拷打,他们这些人自知没有活路,可也没有撑着不说的能耐,只是什么都讲求个痛快,舒家有一人在京师刑部做员外郎,舒家靠着这亲戚才慢慢发达起来,在两个月前,这亲戚送信回来,带着新过来的还有一位举止雍容的中年人。
  
  信是亲笔信,还有给家族许诺的种种好处,然后隐约点了这位中年人的身份了得,如果舒家尽心办事,肯定有数不尽的好处,信上对要做什么没说太明白,模模糊糊的提到要针对徐州的屯垦田庄,对徐州人来到这边,本地士绅豪强都是心存怨恨,又有这样的贵戚介绍,自然全力配合。
  
  这中年人带着几个精干随从,一口官话,听不出是何处人,出手很大方,舒家也愿意为他做事,这等坐地的豪强往往都和响马匪盗之类勾连,收赃窝赃,提供给养之类,这中年人很懂这个,直接让舒家帮忙联络本地的绿林响马势力,舒家本来不愿意这么做,一来是显得自家不干净,二来这中年人身份肯定不凡,万一有个闪失,实在担当不起。
  
  后来那中年人一再坚持,又承诺会让舒家子弟有个官身,起码莒州两个巡检的位置可以给舒家子弟担任,这才让舒家死心塌地的帮忙,这中年人跑了几处山寨贼窝,各路绿林人物开始戒心极重,到后来就毕恭毕敬,也有比武摸底的时候,那中年人身边的随从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很能镇得住场面。
  
  再到后来,就是舒家借着和田庄的往来打探消息,为绿林山寨通风报信,在绺子杆子下山之后预备物资,等徐州的田庄被血洗后,舒家和临近几个本地村庄没觉得有什么不忍,甚至兴高采烈,能瓜分掉这些开发好的田地,这次就已经值了,甚至大伙还打算和徐州一样,去招募辽民来种地,这可比牛马好用多了。
  
  问清来龙去脉之后,舒家的男丁一概杀头,女眷为奴,押到葛沟店那边,会安排到兖州府沂州一带的田庄去,只是几个山寨贼窝的地方知道了,但那些临阵反水的辽民却不知去向,这些人的下场只能是死,赵字营对他们会一直盯下去。
  
  已经被封锁的舒家庄成了赵进这千余马队的前进营盘,在山下休整之后,装着首级的大车在十名家丁的护送下先回舒家庄,然后去往葛沟店,而赵进则是带队直扑六十里外的鹰嘴崖,在那里有一队响马,六十几骑,却是这方圆二百里实力最强的一支,据说是逃兵和本地响马聚起来的队伍。
  
  天下间的山区地方,叫鹰嘴崖的没有八百也有一千,这些响马其实不在鹰嘴崖上扎寨,而是在下面的村庄内驻扎,他们出去劫掠勒索,这村子却是不碰的,而且这村子的几百村民也靠着这队响马保护,不用理会赋税徭役,算是各去所需的共存。
  
  真要有了敌人,这几百村民里的男丁也会上阵帮忙,别看响马在别处祸害不轻,对他们却是有好处的,不过这几百村民近二百号男丁,在赵字营的马队面前不值一提,这伙村民甚至也没有抵抗的心思,老老实实的投降,知无不言,只是那些响马不在这边了。
  
  赵字营现在对本地百姓没有丝毫的慈悲之心,鹰嘴崖的村民这么说了,还是要随机抓出几个人用刑拷问,然后安排人在庄子里搜索,还要看庄子周围的马蹄印记,这一次次确认之后,这几十名响马的确先走了,而且按照刑讯出来的消息,是有人过来通风报信。
  
  牛头寨和鹰嘴崖距离六十里,而且彼此之间是有冲突的,赵进带着的这一队行动很隐蔽,对方不太可能主动发觉,而且那几个逃下山去的土匪残余,不太可能义薄云天的来这边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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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2章 要安定人心
  
  觉得这余家实在吃里扒外,在徐州在赵字营赚到这么多好处,这次表态还这么暧昧,看来应该向那李家大帮再次倾斜资源,或者再找一家海商合作,余致远自己也能觉察这种反感,尽管他来的时候赵进还没有回来,可他不敢离开,只等着赵进回来解释。
  
  “没有余贤弟,咱们织布纺纱种棉的师傅哪里找?这织机谁运来的样子?这棉布销售又是谁带的路?这都是余贤弟的功劳,大家要饮水思源。”赵进当众说了这么一番话,余致远当场就流了眼泪,众人也觉得释然。
  
  等私下相对的时候,赵进很直接的对余致远开了条件:“故土难离,列祖列宗会怪罪,家人觉得不习惯,可他们也希望家族兴旺发达,你在松江那边和徐州相隔太远,我伸不上手,如果你过来江北,帮我专心经营海上,我不说几年之后,一年之后就保你家兴旺发达。”
  
  普天下都是故土难离,京师和南京比天底下大多数的地方都要强出许多,在那边做官的士人们银钱不缺,地位高崇,在两京之地安居自然比回乡更舒服,可大家任满之后还是要回乡,死后也要安葬在乡土,连他们都是如此,普通的士绅百姓更不必说了,赵进这个条件诚意十足,可余致远考虑之后,也只能郑重道谢,婉言拒绝,当然,这个反应也是在大家预料之中。
  
  “人在满腔怨气时候,和兴旺发达时候,做出的选择是不一样的,松江府又是天下第一的好地方,余家现在家业泼天,自然不像从前那么敢赌,不过也没必要对余致远这么苛刻,他余家毕竟帮咱们做了很多事,如果就这么朝李家倾斜,那岂不是犯了从前的错误,又是失衡了,而且余家有个关键,他家业根本在松江,那边咱们不方便,可咬咬牙还是能够得着,其他海上大帮一但入海,怎么抓得到?”
  
  在自己人面前,赵进的话就很实在了,但大家都明白一件事,这一切的根子在于赵字营没有自己的船队,所以才会这么束手束脚。
  
  按照去年的成例,赵进他们在青州府奔袭厮杀的时候,清江浦的比武大会就要开始举行了,赵进回来的时候,比武魁首就应该决出,但赵进回来后才知道,比武大会推迟了,清江浦商会倡议,要将这比武大会安排在腊月和明年正月之间。
  
  既然是自己给了清江浦商会这个权力,那就不会干涉,不过清江浦商会诸位主事人等对这个很慎重,赵进不在的时候,几次过来请示询问,甚至还安排专人在这边等待,就是不敢擅自决定。
  
  等赵进回来后,清江浦商会的王家和白家的家主都是来到徐州求见,阐明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今年徐州洪灾的传闻让人心不宁,济宁和青州那边又闹出这样的乱子,归根到底,都是大家觉得进爷这边在洪灾里伤了元气,在下经商遇到类似情况,外面越说周转不灵,越要大作排场,风光享乐,就是要给大伙一个不缺银子的表象,今年这比武大会也要风光大办,给天下间各处彰显咱们徐州实力未损..”
  
  “..进爷这般年纪,勤劳做事,不好享乐,当真是人杰做派,可这般深居简出,又在这等人心纷乱的时节,难免让人担心怀疑,在下等知道进爷不愿意凑比武大会的热闹,可为了徐州大局,为了咱们清江浦的兴旺,这次的比武大会也要请进爷出面,给天下人看看.。。”
  
  这番话连王兆靖和如惠以及远在清江浦的周学智都深以为然,比武大会要风光操办,的确可以安定人心,不过对于赵进是否露面大家没什么说法,只等赵进自己决断,赵进不愿意凑这个热闹,也很敷衍的说到时再看。
  
  不过清江浦商会的人很坚持,隐约间传来的说法,说是因为徐州洪灾的消息让淮安府官府蠢蠢欲动,觉得可以对清江铺动手脚,刚刚享受到自治好处的豪商们立刻觉得不舒服,所以才想请出赵进这尊神去镇压场面,或许因为这般,清江浦商会的人很坚持,始终来请,连商会中的扬州冯家也参与进来。
  
  就在济宁纷乱,青州府南骚动,赵字营四处镇压的时候,大名巡抚那边的大名军开始建立营盘,宣府、京营以及山东曹州丁壮开始向冀南三府汇集,这些调动差不多就是赵进在青州府镇压匪患的时候开始并完成的。
  
  “各处乱局和魏忠贤有关,这个肯定没错了的,但做出这么多事来,难道就是想掩护那边的兵马调动?那何必费这么大的章程?”
  
  “或许朝廷是真忌讳咱们徐州?”
  
  赵进自问自答,实际上是提了两个问题出来,不过马上都被他一一否认。
  
  “..京师那些大人物没几个傻子,咱们徐州表露出的分寸他们应该把握清楚了,如果济宁和青州府这些事就是为了让大名营盘立起来,未免太小心了..”
  
  “或许他们真的是这么小心,咱们赵字营的作风就是雷厉风行,回击坚决。”
  
  不管是赵进自己,又或者王兆靖和如惠等人,都做不出一个明确的判断,清江浦和扬州商人们依旧坚持请赵进去往清江浦那边露面,意图在比武大会上彰显赵进的威仪,赵字营的实力威风。
  
  他们这么积极倒也不奇怪,且不说徐州的利益和他们息息相关,新开的海州港海贸,那边就牵扯到大宗的辽东特产和木材,甚至还有向辽东和朝鲜的贸易,承北号李子游因为向赵进贴的早,送去的家人子弟多,现在家产飞速的膨胀,已经从清江浦豪商排名二十几位变成了前十位,在商会里说话也是越来越有份量。
  
  而这徐州布更让每个人都眼睛发红,要说那海贸还有不少人没牵扯,这棉布生意可是遍布天下海外,谁都能做,而且这棉布还可以当做硬通货来用,平时松江棉布的生意大家谁不眼馋,可也只能在外面看着,现在徐州居然能产出大宗棉布,这大宗棉布居然还可以和松江布打价格战,短短二个月不到居然就能让松江那边低头服软,这样的生意就是天大财源,一定要巴结上的。
  
  要知道,棉布天下间能产的地方不少,可能大宗出产,又能让松江棉业布业容忍的,也只有这徐州布一家了。
  
  商人们最看重什么,最看重的就是赚钱和银子,徐州赵进不仅仅有武力和杀伐手段,还有能让人发财赚钱的高妙方法,这才让众人好似飞蛾扑火一样的凑过来。
  
  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何家庄不少人家已经开始忙碌过年了,今年何家庄内过年的气氛格外好,因为各家长辈以及城内富贵人等搬过来的不少,人多了,喜庆气氛自然就跟着足了。
  
  不过赵进的父母妻儿已经习惯赵进不在家过年,更习惯操持过年的时候赵进不伸手,也只能习惯如此。
  
  在这个时候,刘勇和雷财都回到了徐州这边,按照本来的计划,他们两人早就应该回来,甚至该回来几次,不过济宁和青州府的乱子一出,他们就一直在外面奔波打探,搜集各种消息。
  
  雷财带回了京师那边的消息,舒家那位在京的亲戚在十月份就被外放到湖广去做右参政,虽说京官外放算是贬低,可这等于是陡然升了几品,按照规矩,等回京之后就另有重任了,算是难得的擢升。
  
  据说这位舒姓官员的同僚都颇为疑惑,心想这人平庸平常的很,凭什么突然天上掉美事下来,远在湖广,赵字营想要打听消息就不方便了,而且赵字营在京内官场上的关系很低很浅,想要打听出这人是被谁提拔起来,有何等因果也很难。
  
  如果是官场上的老手安排这次升任,外人很难看出其中因果,再者说,京官外任本就不是稀罕事,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
  
  而给济宁官府士子写信的那些人,有人不在京师,有人很难接近,这倒不是有意遮掩或者躲避,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进出本就寻常,而且官家的眼线耳目不少,自家留意些,赵字营那边就不太容易接近。
  
  “能这么统筹调配,还能活动山东官军的,也只有魏忠贤了,其他人看不出有这个本事。”这个论断没什么意义又让人无可奈何。
  
  “有人传说这魏忠贤不知文字,不懂宫内朝廷的关节,全靠着阴毒压人,这么可能,魏忠贤成年入宫不假,可他在宫中已经呆了几十年,而且历任要害位置,斗倒了一个个大珰,这样的人物就算自己不怎么精通文字规矩,身边也有人帮着操持,谋算计划同样如此,即便他糊涂,身边也有智囊帮着分析决断,何况这魏忠贤一直精明的很。”这是雷财奔波在外的心得。
  
  “这样的人物不会花费偌大的功夫,仅仅让济宁那么乱一乱,仅仅在青州府那边打破几个毫无干系的田庄,难道就是为了在冀南三府安排下大名兵马,借此在大势上包围住咱们徐州吗?”雷财给不出答案,但他问出了很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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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3章 参加比武的人
  
  现在徐州赵字营控制的地盘周围之外,北边有山东登莱镇官军,西边有大名官军,有新立的河南官军,东边是大海,南边则有中都凤阳的官军,凤阳巡抚的标营,狼山副将的官军,甚至在徐州腹地还有一支徐州参将的兵马。⊙,
  
  从大势上来看,赵字营被官军团团包围,官军人数上也是占优,可熟悉双方根底的人很容易判断出来彼此的强弱高下,大名府、顺德府、广平府三府的大名军队在大势上有作用,但真正面对赵字营,起到的作用意义不大。
  
  雷财打听的消息还不止这么多,京师那边传递到兖州府的信笺,从京师那边来到兖州府的各色人等,临清那边是必经之路,对过路的官员和客商,虽然没办法面面俱到,可也有人盯着。
  
  但济宁和青州府出事的前前后后,没什么可疑的人过境。
  
  “既然想不通究竟,那也没必要在这上面花费太大的功夫,还是咱们的老做法,水来土掩,有事就处置。”赵进下了这个决定。
  
  腊月初三这天,赵进给了清江浦商会答复,说是他会参加今年的比武大会,这次比武大会要办的规模隆重些,银钱人力上需要支援的,云山行这边会提供援助。
  
  这个消息一放出去,自徐州到邳州,自邳州到清江浦,自清江浦到扬州,自扬州再到江南,向北的济宁和临清,向西的开封,所有已经关注这比武大会的富贵闲人们都是兴奋起来。
  
  徐州有没有被洪灾破坏,有没有大伤元气,朝廷和地方上会因为这个做出什么反应,局势会有什么变动,这些富贵闲人们懒得理会,他们只是关心这比武大会还办不办。
  
  这等有精彩比武,有这种声色犬马的娱乐,而且还是天南地北的富豪纨绔们相聚此处,带着自家值得夸耀的东西相斗,天下间除了清江浦,哪有别的地方。
  
  去年大家经历之后都是念念不忘,今年种种精彩逸闻就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京师、山西和闽粤的富贵人士甚至有十月就来到清江浦等候的,他们比起那些约请赵进亲临的豪商还要着急。
  
  等确定了之后,人人欢呼雀跃,大家都想得很明白,去年赵进没有来,这比武大会已经办的花团锦簇热闹非凡,这次赵进来,这边又是何等的狂欢气派,今年肯定是要有大精彩可看了。
  
  欢呼雀跃的不光是他们,去年在这清江浦扬名发财的各路人等早早的在这边安排了人盯着,等这消息一传出来,急忙过去准备。
  
  扬州和江南的各处行院青楼,各家戏班子,杂耍百戏的艺人,都开始向着清江浦那边赶过去。
  
  甚至那些去年在这边搭线贸易的商人们都觉得机会难得,享乐玩乐是一回事,可商机多多,大家能一起发财又是另外一回事。
  
  比武大会举办,赵进还会亲临的消息传出,很多人连年都过不成,甚至都不准备过年了,比如说江南和扬州几家最大的珠宝商人,去年在清江浦比武大会的时候,除了比武之外,那些没廉耻的纨绔子弟在斗美,知道点规矩又不甘人后的则是夸富,这比较各自的珠宝就是项目之一。
  
  借这个机会,珠宝商人们都做出去不少生意,等结束之后算账,大家都是吓了一跳,这短短半个月的生意居然赶得上淡季几个月的,甚至连中秋和春节这等旺季都不差,而且这对于珠宝行来说,更是个扬名的好机会,那些苏州和南京的名店,样式精巧,用料精良,可名声只在江南,在清江浦比武大会做过生意之后,江北各处连同京师那边,甚至山西都能传去名声,为长久算,自然这次还要来。
  
  大家原本都是把着店铺所在的地方做生意,可经过这比武大会之后,大家都明白了什么,知道这贸易集散所在的重要了。
  
  除了珠宝生意之外,还有做名贵丝绸和布匹的,还有经营脂粉的,甚至还有江南江北最大的几个人牙子,凡是做富贵人等生意的,都是凑了过来。
  
  无论是富贵纨绔,还是做他们生意的各色人等,还知道清江浦一桩别处不及的好处,那就是不会有什么牛鬼蛇神捣乱,要是去别处,先要给本地说话算数的大爷一份供奉,地方上的各等势力也要招呼到,至于什么仙人跳敲诈,设局偏财勒索,甚至用药迷昏了偷盗,谋财害命等等全然不见,甚至街面上连乞丐小偷都没有,让人玩的舒心,呆着放心。
  
  去年时候,也并不是这么太平,清江浦这等水陆码头又是各路好汉汇集的地方,不少富贵闲人,和来这边做生意的人,吃亏遭殃之也去找赵字营那边诉苦,但没指望有什么解决,只是说说自己的委屈怨气,谁能想到接下来的处置雷厉风行,小偷、匪盗、骗子各色人等被抓被打被杀,赃物退还,比官府的效率不知道高出多少,没过多久,清江浦就变得天下太平,冲着这份太平,大家也愿意来这边。
  
  当然,这比武大会的戏肉还是比武,清江浦和扬州的商人们为这场比武的风光举办,也是下了大本钱,请来了各路强手好手比试。
  
  这武技高手的出身,可不像评话演义里面所说的,越是乡野间无知小儿,越能碰到什么高手名师,比如说乞丐僧道之流身怀绝技,因为这小儿给了半个窝头或者扶了把就毫不吝惜的传授武功,然后让其扬名天下。
  
  世上没那么多奇迹和偶然,所谓的武技精强,天赋悟性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还是后天训练和装备,说得更直白些,便是“穷文富武”的俗语了,任你天资聪颖,悟性奇高,如果瘦弱不堪,手里拿着木棍锈迹刀,也打不过对面天资平庸,却身强力壮,拿着钢铁利刃的敌人。
  
  想要学武,根本就是要能吃饱,这就把很多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摒除在外了,想要有力气,那就要吃肉,这个连中等人家都不太能满足,想要和人动手不吃亏,好铁好钢打造的兵器护具自然要有,穷苦地方的小地主都未必能置办得起,至于要学到招式,明白如何临敌应变,那还要请名师教授,这又是一笔花费,如果再算上弓马之类的,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了。
  
  而且这学武的出路不多,大明官军从卫所军户到现在的募兵成军,军将一直讲究个世官出身,也就是说你想要当武官武将,平民百姓投军或者普通军户是不行的,身上怎么也要有个百户千户的世职,虽说也有马芳这样的特例,可这毕竟是特例,嘉靖年出头的俞大猷,立下何等功劳,就因为是个百户出身,仕途坎坷异常,而并称的戚继光则是顺风顺水,原因之一就是戚继光是指挥同知的世职。
  
  更有一点好笑,你想要学武报效国家,投军之后只能做大头军,有人讲可以考武举,可大明武家将门的功名路只有卫所出身的人才能去考,平民百姓没这个资格,既然没前途,而且穷人饿肚子读书也可以取功名光宗耀祖,这世道又是文贵武贱,谁还愿意去学武?
  
  这武家将门之外,什么人会去学武,什么人能学好武技,他们为什么要去学,说起来也只有地方豪霸子弟才会专心去学了,当然,也有穷苦人家,平民百姓的子弟喜欢练武,也有文人士子喜欢剑技射艺,可大部分学的,而且能学出来的,不是武家将门专吃这碗饭的,就是地方豪霸子弟。
  
  地方上的豪强有偌大家业要看护维持,怎么防备响马盗匪,怎么镇压不听话的佃户长工,怎么和其他豪强争水争地,雇佣教头是一个法子,可教头们毕竟是外人,子弟读书取功名是一个法子,可这不是谁都能学出来的,就算考中了,家里一样要有人看着。
  
  所以真正的学武之人往往出身于豪霸之家,或者和这些人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只有这样的环境里才能吃饱饭,有足够的力气去习练,还有钱财供应着消耗和装备。
  
  原本赵进以为那门派之类的都是小说传奇,却没想到这些帮派真是存在,城内的帮派包娼庇赌,城外的帮派杀人越货,但这些门派更多的是依仗武力霸占田地,拦路设卡,或者贩卖私盐,不说别的,牛金宝出身的少林寺就是河南大豪,嵩山周围的田地都是少林寺的,借着僧道免税的特权,少林寺又圈占了不少田土。
  
  怎么圈占来的,借势压人是一种,手里能舞刀弄枪的武僧众多,这才是关键,在这等武力下,登封知县衙门都要忍气吞声,地方上的地主士绅只能唯唯诺诺,更不必说嵩山范围内的私盐交易和各项生意,不说少林寺自家经营的,其他势力过来经营如果不对少林寺表示敬意,怎么可能做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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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4章 高手们
  
  这少林寺是一种,原本徐州的云山寺也是一种,其余的门派和家族或许规模小些,但所作所为也差不多,正因为这种武力保证的收益,才能让子弟们吃饱吃肉,才能给他们装备兵器,才能维持门派和家族内的传承教习,维持这武力,也就能保证门派和家族利益不断扩张,最起码不受损失。¢£,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学武之人自然愿意靠着技艺求得功名利禄,所以这第一等的都在官府和军中,次一等的则是被豪门豢养,第三等的则是守护家业产业,第四等的才会混迹于江湖绿林,吃口浮食,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前两次比武大会,往往都是第四等和第三等的人物过来,他们不过是为了扬名,好让自己进入前面两等去,结果夺魁的还是豪门和军中出来的强手,而且那几次传扬不光,这第三等第四等中的精英子弟,也有自己的矜持和局面,不愿意过来卖艺耍弄。
  
  可这次就不同了,想要办的风光,想要天下知名,想要让大家下注更多,想要让场面更加热烈,那就要请强手过来,江淮和江南的豪商们各显其能,或者让自家养着的高手出面,或者通过关系去请那些武者经营出来,而且这两年的比武大会已经张扬出足够大的名声,天下间习武之人谁不知道有这么个比试扬名的地方,谁不想来靠着技艺争光。
  
  任你什么门派世家,在江淮和江南豪商面前都要低头,想要维持就要花钱,就要做生意,这就免不了和这些天底下最顶尖的富豪打交道,自然要低头,也得卖这个面子出来,至于其他,什么武家将门子弟,什么勋贵豪门的家兵家将,什么富家习武的男丁,练武就免不了争强好胜,这英雄帖发的这么广,谁不想来看看,何况今年赵进要亲临观看。
  
  赵进和身边几个兄弟,在习武之人中早就成了传说,什么赵进和陈昇有万夫不当之勇,王兆靖剑技无双,石满强力大无穷,吉香剽悍刚猛,刘勇擅用暗器这样九假一真的消息早就被人津津乐道,不然大家很难理解,徐州几个寻常子弟,怎么就能打下这么大的一片局面,有这样的强者观阵,怎么都是光彩。
  
  在这种种原因下,消息放出去之后,比武大会的选手一下子变得极多,有名号的人物也开始出现,清江浦商会定期会送名单过来,赵进倒是很有兴趣看看,他没兴趣听戏,别人喜欢的评话传奇这种,他觉得很枯燥,倒是这次的名单让赵进觉得有趣,和记忆中的某些事有相似的地方。
  
  “..北直隶河间府沧州的王大胆,是沧州知州衙门捕快,今年三十一岁,自小习练刀法,曾孤身斩杀江洋大盗七人,人称‘刀王’..。”
  
  “..陕西陈道冲,二十七岁,边军子弟,自幼习练枪术,十七岁入京为豪门护卫,比斗未尝一败..”
  
  “..济南府长清县雷松,三十五岁,使一口朴刀,射术精良,少年时曾护卫商货行走四方,与匪盗几十战不败,人称雷一刀,他所护卫货物挂旗行走,无人敢碰..”
  
  “..南直隶庐州府何海涛,二十六岁,曾在少林学艺,棍术无双,为庐州府城乡勇总教头,公开设擂求败,胜过他的人就会替换他成为总教头,但二十余战不败..”
  
  “..河南应苍,少林寺俗家子弟,平日做出家人打扮,号称少林三千子弟第一,善用戒刀铁杖..”
  
  一封封信就是一封封介绍,说明这些人出身年纪和武技,还会说这些人的事迹,这事迹大都是真的,因为是豪商们通过各种关系邀请悬赏而来,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他们的面子,自然要足够份量。
  
  伙伴们都发现一个现象,赵进每次看这些信的时候都是心情极好,脸上还有笑容,这反应让大家很纳闷,王兆靖和刘勇以及下面看这些信的时候都是极为慎重,从这些人的来历身份上能看出很多东西,轻忽不得。
  
  “大哥,这来自北地的都是清江浦商会请来的人,来自南边的大都是某家家将、护卫或者是某家子弟,这些来,恐怕不少是要和我们谈生意拉关系的。”王兆靖分析说道。
  
  来自南直隶和浙江的习武之人,出身就显得富贵很多,甚至还有两人有秀才功名,南京那边魏国公府上又有四名家将参加,也不知道是魏国公的子侄还是兄弟们想要过来显露威风,据说还有匿名参加的勋贵子弟,江南豪门大族习武子弟来这边的也不少,那两名有秀才功名的,一人剑术出色,也号称无敌手的,而另一人则是和倭人学习的刀术,在地方上名气也很大。
  
  除此之外,那些过来的纨绔子弟、富贵闲人们所带的护卫也都不弱,甚至有人为了这次比武,特地请来了强手,传说其中有倭人武士剑客,按照忙碌无比的清江浦内卫消息,这次参加比武大会的很有些亡命徒和大盗。
  
  亡命和匪盗敢来这边参加的,往往都是靠着武技横行不法的,但又不甘心就此沦落,别处有王法的地方不敢去,生怕被官府缉拿,可在赵字营的地盘上相对放心些,尽管他们遮遮掩掩的不敢暴露本来的身份,但他们的心思大家都知道,无非是希望被赵进看上招揽,日后也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李家大帮那边有四个子弟想要参加,不过请咱们帮忙遮掩身份..其实..,其实大哥应该知道,咱们营内也有不少人想去,主要在巡丁和内卫里面。”王兆靖翻看名单,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尽管赵进看名单的时候心情不错,可说起参加却没什么好气,摇头说道:“习练武艺在战阵上用处不大,却让人心思太多,你还不知道,邳州的成大虎给我来信,一方面想自己下场,一方面还要请牛金宝和大昇下场,说只要参加比武,就能为咱们徐州争光。”
  
  说这个的时候,赵进很有些哭笑不得,王兆靖和刘勇也哑然失笑,赵进继续说道:“我答复三个字‘安分点’,真是异想天开,我有多无聊,才会希望咱们徐州人在这比武大会上夺魁,那有什么用处?”
  
  等到其他人离开,赵进自己去往书房,牛金宝和孙大林沉默的跟上,走了几步,赵进回头笑着说道:“战场上决胜是一回事,武者厮杀是另外一回事,你不要多想。”
  
  牛金宝先是一愣,随即摇头失笑道:“老爷那里说话,戚爷爷不是说过吗?你一身本领,跳跃腾挪,出手如风,在沙场上没有一点用处,千百把刀枪砍刺过来,不列阵而战的话,怎么躲得过去,只有个死字而已,属下在少林时候不少师兄弟,在嵩山放对没怎么输过,自以为可以横行天下,结果还没有上战场,和乡勇团练相斗,被那些没有练过武的乡下把式结阵攻杀,一身武艺什么用处都没,这上过阵的,都和老爷差不多的说法。”
  
  说起这些话来,任谁都能看出牛金宝的满心感慨,戚继光几本兵书上对武艺和战阵都有描写,但读书和有亲身经历完全不同。
  
  赵进点点头,而站在另一边的孙大林若有所思,牛金宝沉吟了下又是说道:“少林前任监寺俗家姓氏就是应性,属下在河南时候听过这应苍的名头,这人十有**是前任监寺的儿子,但现在既然是俗家,想必他家那一派在寺内争斗落败,只能来参加比武求些别的了。”
  
  牛金宝熟悉少林寺的情况,他说这些大家并不陌生,云山寺当年同样这般情形,如惠这一系也是寺内争斗的失败者。
  
  想那嵩山靠着僧俗子弟的枪棒,在河南府和开封府交界区域是最顶级的强豪,说起来也就是在藩王宗室之下,这是多大的势力,手里又有多少利益,为了这些,也怪不得寺内各方争斗不休,这落败的人或者找寻新出路,或者寻求强援,来清江浦这边比武都是不错的选择。
  
  跟随在赵进身边的牛金宝向来沉默寡言,今日赵进先开了话头,牛金宝的话也多起来,说完这个沉默了会,牛金宝又是说道:“穷文富武,想要练出一身好本领,就要有个好底子,属下小时候吃饱饭都不容易,身体底子打的就差,现在这个年纪,有时候已经觉得力气跟不上了,说句请进爷恕罪的话,小的现在还撑得住,可就怕什么时候顶不上,那就耽误大事。”
  
  看着赵进没有说话,牛金宝有些惶恐的躬身致意说道:“属下并不是在乎自己这条贱命,这条命本就是老爷的,但属下不要紧,老爷的安危可是大事,属下就怕,就怕..”
  
  吭哧了几句,牛金宝还是不敢说出“就怕”后面的话,孙大林在边上满是担心,忍不住开口说道:“进爷,师傅身上的旧伤去年又犯了,可又怕耽误进爷的事情,所以忍着一直没说,师傅还说现在咱们赵字营强手不少,多调几个年轻人上来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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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5章 算什么好汉
  
  王兆靖笑着点点头,跟着说道:“从前看到这场面会觉得不忍,今天看到,只觉得畅快无比,一股闷气全都撒出去了!”
  
  说完这句之后,王兆靖倒是冷静些许,又是说道:“大哥,这边毕竟太乱,刀枪又无眼,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波折了,还是先去营盘那边主持大局吧!”
  
  听到王兆靖的话,赵进笑着摇摇头说道:“不光是你心里气闷,我也有一口气要出,等下再走,说句话就走。”
  
  尽管赵进他们神态轻松,但每个人身上的袍服都已经脱掉,铠甲在身,兵器都拿在手中,周围甚至还有火盆放置,火铳都已经装填完毕。
  
  看台上和场中趴下的人越来越多,战斗也开始进入了尾声,在比武场中,有一人捡起朴刀左冲右突,没有丝毫杀伤不说,反倒招来了几名家丁的主意,被长戟上的尖刺直接贯穿身体,整个人居然站在那里不跪,只是嘶声大喊道:“有心杀贼,有心杀贼..”
  
  喊了一半,长戟猛地劈了过来,直接将脑袋砍下,赵进他们都被这一幕吸引,那人如此大义凛然,很多残存战斗的人也都狂喊大呼,已经趴在地上投降的则是捶地嚎啕,赵进看着那边只是在笑,悠然说道:“这一次次大灾流民,咱们救活了多少人,多少人因为咱们享福受益,可还是贼啊!”
  
  “老爷,这些人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豺狼,老爷你让百姓们过好了,他们自然就要吃不饱,自然要骂老爷。”黎大津在边上沉声说道。
  
  董冰峰离开,他走不了,这比武场内外的围剿捕杀就是他来主持,黎大津就在方台一角不断的发下命令,也有家丁巡丁跑进跑出接令传达。
  
  可就在这个时候,靠近方台处的坐席上,有一具尸体猛地跃起,而家丁已经踩着他过去,没有人能顾得到他了,这人在地上摸起一把长刀,朝着赵进就猛冲过去。
  
  这人身手极为出色,要比看台上的那些平庸之辈强太多,甚至比下面的比武场中的武人都不差。
  
  三步已经蹿出好远,已经有家丁转身发现,可追已经追不上了,那人已经快要接近方台了。
  
  这人没有什么激愤大喊,甚至还尽可能的让自己不为人注意,就是这短暂的低调争取到了靠近的机会。
  
  在方台边缘的家丁已经发现,怒喝着动手攻击,可这人一个翻滚,却从这边绕到了方台那边,距离赵进更近了,手一搭上方台边缘,手臂发力绷紧,整个人借势翻上,他知道赵进距离这方台边缘最多五步。
  
  跳上方台,果然没有人阻挡,所有人都在冷冷的看着他,赵进就在前面,赵进姿势标准的举着一杆火铳,这个距离上,他甚至能看到鸟嘴钳上的火绳燃烧..
  
  在这个距离,火铳可能打不响,而自己能冲到跟前,这装死躲过的武人怒吼一声,挥舞着长刀向前冲去,也就在这一刻,鸟嘴钳上的火绳碰到了药池。
  
  闷响一声,火铳还是打响了,距离赵进还有四步,簇拥在赵进身边的人都已经将兵器对准了这边,甚至还有人张弓搭箭。
  
  几步距离,打响的火铳肯定不会打偏,这人胸膛被正正击中,火药激发的铅丸力量巨大,这人前冲势头一下子变慢,又向前一步,边上一斧劈来,半条手臂被砍落,刀也掉在地上。
  
  一被火铳射中,这人就觉得胸口被大锤重重一击,然后浑身力气飞速的流失,视觉和听觉也变得模糊,隐约听到“不要动手”的声音,甚至小臂被砍断也没有感觉到怎么疼痛。
  
  “你..你..火器..用火器..。算..什么好汉..”他咬着牙说出了这个质问,距离这么近了,他实在不甘心。
  
  “你算什么呢?”赵进把火铳递给身边的人,笑着反问说道。
  
  不过对面的那人已经听不到了,已经重重的扑倒在地,牛金宝已经把手斧拿在手中,紧张的左顾右盼。
  
  刚才在这边的人还说,比武场中的武人算是刺客,但周围看台上也该有强手布置,没想到刚谈到这个,就有人从旁边暴起冲出,赵进那时候正在摆弄一根火铳,可巧就能用上,不过比较起来的话,牛金宝宁可让赵进拿着长矛或者朴刀,这样更靠谱些。
  
  这一次的突然袭击,可以说是比武场中最后的抵抗了,在场地里除了死人和重伤之外,就是投降和被波及的人,没有什么轻伤,因为赵字营这次就没打算抓俘虏。
  
  比武场周围的几处大门都是大开,家丁巡丁们推着大车从里面出来,将尸首和重伤的人员搬运上车,将投降的人牢牢捆绑,还要把场中的兵器进行清理,看台上的家丁把尸体一具具的抛到下面,交给比武场中的人收拾,现在看台上和比武场中都已经被血染红,收拾起来肯定花费力气。
  
  那些或真或假被波及到,或者临阵反正的清江浦人等,尽管在那里惊魂未定,可还是哭喊着要见赵进,这些人家丁们不好强硬对待,只是传话过来询问,赵进的回答很简单,让他们去俘虏那边等着。
  
  已经被捆绑起来的俘虏,奄奄一息的重伤员,还有那些逃出生天的一干人等,都被集中在一起,有人害怕,有人愤怒,有人不知所措,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在那里等待。
  
  赵进等人从木台上走下,在家丁的簇拥下向人群走去,走到距离人群不远的地方,四周戒备的家丁们个个行礼致意,赵进没理会俘虏等人,而是先举起左臂,场面瞬时安静下来,这种令出如山的气氛让那些俘虏和伤员也跟着安静了。
  
  “兄弟们辛苦了!”赵进大声说道,家丁们的回应都是肃立,左拳击打胸前,铠甲碰撞,满场轰然作响,这气氛让俘虏和伤员们个个脸色煞白,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悔恨神情,原来这徐州赵字营如此可怕,自己来错了。
  
  “跟我们战斗的这些人,在江湖绿林上都有偌大的名头,号称百人敌的强手,可在我们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不堪一击,兄弟们,只要我们不犯错,不放松,那就没有人能战胜我们,没有人能战胜赵字营!”赵进大呼说道。
  
  他这番话让每一名家丁都是豪情迸发,用拳头不断的锤击铠甲,满场又是轰响,有人高喊说道:“赵字营万胜,进爷万胜!”
  
  这个口号一传十十传百,满场都跟着呼喊,这声音传出了比武场外,场外的家丁们也跟着大声呼喊,山呼海啸一般,震得那些俘虏和伤员人人胆寒变色。
  
  等到这呼喊声停歇,赵进示意众人忙碌,然后走到俘虏和伤员们跟前,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这次运气好,我这么小心谨慎的人,也会被你们说动来这个比武大会,而且我为了安定人心,我为了让别人看着徐州没在水灾中受损,我就什么都不顾了,答应你们这些看似合理的说法?”
  
  赵进说得很轻描淡写,脸上带着笑容,没有激动发怒的神色,可他这些话却让幸存下来的清江浦豪商等人各个低头,赵进又是笑着说道:“还说什么大宅女眷也要看这个比武大会,你们真当徐州是乡下地方,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吗?”
  
  三从四德,稍微有些体面的人家就对家中女眷有这样那样的规矩,不能抛头露面就是一种,虽说破例破戒的事情也不少,可遵守规矩的更多,而且比武大会这样的场合,又是比武搏斗这样的粗鄙事,所谓豪门大户的女眷是不会来的,能露面出头的也就是青楼名妓这种了。
  
  “从我来清江浦到现在,你们折腾出多少事情了?怎么就没有记性?是不是以为身价贵重,赵某不敢杀人吗?”赵进笑着问道,他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可听到这个的人都情不自禁的颤了颤。
  
  说了几句,赵进脸上就有无趣的神情浮现,笑着摆摆手就要离开,他这边还没转身,就有清江浦豪强撕心裂肺的喊道:“进爷,不干小的事,小的只是来到捧场,谁能想到这些畜生做出这样失心疯的事情,不干小的事啊!”
  
  赵进转过身,朗声说道:“今日参加比武的人里面,有人完全不知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手,这些事有人看着,把话说明白就可以走了,想要留下也可以,赵字营不亏待有本事的好汉,至于其他的,冤枉不冤枉,会让你们说清楚的。”
  
  “小勇,没什么体面之类的给他们留,今日就要封门抄家,抓到的人直接用刑拷问,无辜的也要暂时圈起来。“赵进对身边的刘勇说道,刘勇郑重的点点头。
  
  赵进和王兆靖向外走去,边走边开口说道:“场中家丁集合待命,让巡丁来替下他们,兆靖你现在就朝着徐州赶,带一百骑护卫,免得半路再有什么波折,我把这边的事情了结就立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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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6章 谢玉珑
  
  “大哥应该居中调度,冲锋陷阵这样的事情让兄弟们去做吧!”王兆靖沉声说道。
  
  “不,在这边要快,他手里没这么多的骑马家丁,加上我带来的千骑才有足够的力量和效率,你先回去,按照议定的准备。”赵进闷声说道。
  
  王兆靖连忙答应,在这时刻,他和牛金宝以及孙大林三人,分在赵进身边和身后,将赵进紧密护卫,一出比武场,就有家丁连正过来请示,外面同样是血流满地,尸首正被搬运,伤员和俘虏都被集中在另一边,赵进吩咐几句,那边急忙去忙碌了。
  
  “大哥,这一次咱们顶过去之后,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要对将来做些筹备了?”王兆靖又是紧跟着问道。
  
  赵进没有立刻回答,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真要赶鸭子上架,我们也得上去,可如果形势可以,我们还是要加强自身,清江浦这次你也看到了,他们已经和我们保持的这么紧密,可还是想要把我们的产业据为己有,那扬州冯家被我们杀的人头滚滚,可这次还是跟着参与进来,固然是他们不知道好歹,可也是我们扎根不够深。”
  
  对赵进的回答,王兆靖只是点点头,然后看向北方说道:“约得是这两天动手,不知道二哥那边怎样了。”
  
  济宁城外运河东岸有一处庄园,唤作“碧漪园”,寻常百姓以为这里是富家庄园,可高官富绅们才知道这里是什么,是济宁城内,或者说整个兖州府内最好的行院。
  
  最好的也是最贵的,不过却不怎么赚钱,因为这园子内能留宿的地方也就是两处,其余都是竹林园景,而且这边的吃穿用度,从家具陈设,待客的茶酒餐点,到丫鬟们的衣服首饰,都是名贵货色,当然,丫鬟们各个也是姿色出众,中等人家做妾都有体面的,更不必说那和苏州一样的戏台,还有花费重金从苏州买回来的戏班子,三十几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各个美妙。
  
  这园子是济宁豪商们用来招待贵客用的,济宁这样的运河枢纽、水陆码头,许多人借着漕运日进斗金,大发横财,可这边和清江浦一样,想要借着这条运河发财,背后就得有这样那样的官场背景和关系,想要维持住自己的财势,就要维持住这样的关系,而且身在运河边上,来来往往的贵官贵客太多,有些人来头太大,是要大家共同出面招待的,“碧漪园”就是众人出钱维持的。
  
  大家坐拥万金,也要有个彰显身份的场所,这“碧漪园”就成了这样的所在,想要进入其中,对身份身家有这样那样的限制,但你只要能进入,就代表你已经是济宁城中前三十号的人物了,因为有财势滔天的豪商们做后盾,这里江湖市井是决不敢碰触的,甚至要帮着做事,官吏差役也不敢过来滋扰,因为只有济宁知州才有资格入内。
  
  在闻香教大乱的时候,济宁城内外紧张无比,富贵人等能逃则逃,而这园子居然能被官军一路护送到滋阳城中,过后又安然无恙的回来,本来原来的园子已经被破坏的很厉害,可大把银钱撒过去,马上又是恢复了原状,照旧接待那些顶尖的贵客大人们。
  
  但赵字营和徐州相关人等却没有来过这里,在这些杀神面前,济宁豪商们自然不敢端起架子来,只不过几次邀请都被严词拒绝,也就不自讨没趣了,可消息传到外面,却成了济宁名流觉得徐州乡野粗鄙,坚决不许入内的佳话,就连街头巷尾的平民百姓说起这个都是意气洋洋,徐州还是比不上咱们济宁。
  
  一般来说,这“碧漪园”名义上的主人都是三姐妹或者两姐妹,这姐姐妹妹每年都要更换,这五年来只有一人始终没有被换过,今年二十岁的谢玉珑,能在这园子里做主人待客,归宿都不会差,被豪贵人物带到京师和南京做侍妾,或者带到任上伺候,有机会就可以扶正成就正果,不止一个人想给谢玉珑赎身,却没有一个人成功的。
  
  谢玉珑算得上人间绝色,娇媚无双,风尘中女子往往都是穷苦出身,做不好矜持贵气,而那些从小孩子时候养起来的瘦马一等,往往又太过做作,这等角色在富贵饮宴中往往支应不好,即便做得好了,也是表面文章,大家面子上客气,可还是当成风尘卑贱的人物对待。
  
  只不过这谢玉珑不同,她不光绝色娇媚,琴棋书画精通,而且自有一股雍容贵气,这气质放在普通行院还好,放在这边就让达官贵人们疯狂了,因为这样的气质他们只在自家女人身上见过,偏生这贵气中还掺杂了些娇媚魅惑,这怎么不让人神魂颠倒。
  
  如此天姿国色、气质出众的女人,行院是养不出的,不过这“碧漪园”的客人们消息都足够灵通,都知道这个谢玉珑的底细,据说是京里某位侍郎的女儿,家里遭遇了大变故,亲朋故旧都束手旁观,这才沦落风尘。
  
  行院青楼买来的良家女子不少,书香门第的也不稀罕,可这些女人强颜欢笑总让人觉得别扭,除了有癖好的,谁愿意看着人哀怨哭泣不情不愿,这个调调偶尔为之还好,久了让人厌烦,这谢玉珑却好像没有一点悲戚怨恨,她在这园子里很快活,待人接物都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要说她甘愿沉沦,天性****,谢玉珑平时分寸把握的极好,又不会主动卖弄风情,但又不会故作冰冷,拒人千里之外,有人评价,这自然而然就是最佳,让你生不起可怜的心思,可也没有轻贱的态度,大家相处在一块,彼此都舒服的很。
  
  和那些自恃美色,盛气凌人的头牌红牌不同,谢玉珑对上下都和气,有喜欢学东西,不说琴棋书画,就连厨艺绣工都是出色,这更让她名声远播,甚至在京城和南京这等顶级豪贵的圈子里,都有人记得她说起她。
  
  济宁美景在春在夏,秋冬两季则显得萧索,腊月正月这两个月,若没有天大的客人到,碧漪园从来都是闭门谢客,谢玉珑的“妹妹”往往会被某家人接到别业里养着过冬,戏班子也会去大东家那边唱戏,而谢玉珑则是和几个丫鬟婆姨在这院子里安静度日,那些贵官豪客们在这个时候要么不来,要么则是忙碌非常,自然也顾不上这里。
  
  不过今年和往年不同,自从济宁闹出乱子后,城内城外风声鹤唳,也没什么人有心思来这碧漪园寻欢作乐,十月间就关门停业,谢玉珑的那个“妹妹”这次是被济南府一位大佬包了几个月,九月底就北上去了那边,谢玉珑和下面的仆妇们安静自住。
  
  这边的丫鬟是为了培养成将来的“女主人”,婆姨们则是年老色衰没着落的风尘女子,如果没有谢玉珑的照顾,她们的日子都会很辛苦,跟着谢玉珑,不光日子好过了不少,在园子里的地位也高很多,而且她们去外面找不到这样的生活,所以各个对谢玉珑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碧漪园歇业的日子里,谢玉珑不会出来,一切饮食用度都是这些仆妇们带进带出,而且这碧漪园相对幽静,边上都是大户人家的宅院别业,这个时节也没什么人在,所以仆妇们不说,根本没有人知道碧漪园内已经住进了一个男人,而且在十月间就已经住进去了。
  
  仆妇们隐约能猜到点东西,园子歇业只怕就是为这个男人,这男人行事颇为奇怪,经常让她们送信去城内或者城外,把信交给人之后再回来,每次送信都有赏钱,小姐也再三的叮嘱,所以大家做得都很小心,这个住下来的男人也很得她们得好感,长得俊秀,彬彬有礼,舞剑时候潇洒的紧,而且一点也不像那些贵客的盛气凌人,对每个人都很和气,唯一有点不太对的是,人显得有些阴气。
  
  大家都能看出来,内里很是骄傲矜持的小姐,对这个男人很动心,大家私下里也在议论,他们要能在一起,那就是天作之合,小姐这么好的人,将来也有着落了。
  
  不过这碧漪园的丫鬟仆妇们却想不到谢玉珑的心思,对这个人何止是动心,甚至有些狂热了。
  
  谢玉珑觉得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男人,多才多艺,权谋决断,偏生又带人温柔,体贴暖心,读书人往往身体羸弱,可这位却挺拔英俊,而且谢玉珑能感觉出来,这男人从心里尊重自己,不像那些来来往往的客人,再怎么装腔作势,还是把自己当个风尘女子来看。
  
  不要说赎身,如果这个男人表露出一点意思,谢玉珑就愿意倾其所有自赎,然后跟着他走。
  
  多少自以为阅人无数的精明女人,在这个时候却被多情蒙蔽,舍弃一切跟着男人走,到最后却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剩下,落得个无依无靠的凄惨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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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7章 丹心照汗青
  
  谢玉珑自从执掌这碧漪园以来,见识过多少人,多少值得托付又想要她托付的,谢玉珑都看得很明白,从没有答应过什么。
  
  眼前这个人她想要跟随,不过谢玉珑同样想得很明白,对方不会要自己跟着。
  
  这并不是因为对方是个阉人,也并不是因为对方在宫内已经做到高位,京师太监娶妻养子的实在太多,早以司空见惯,但这个男人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不是因为他不能人道,而是这人的心思太大,根本不会留恋什么伴侣温存。
  
  谢玉珑收了思绪,把暖手的炭炉盖子掀开,把一个巴掌大小的银盘放在上面,然后用镊子夹了几片蜜姜放在银盘上,没多久一股提神的甜香就弥漫在屋中。
  
  “蜜姜生茶?倒真是下雪天喝的好东西!”谢玉珑身后传来声音,声音很柔和,带着些许尖细,可不细听根本注意不到。
  
  那边炭炉上的水已经沸腾,谢玉珑将烘热的蜜姜放入水中,然后将水倾入茶碗茶壶,然后手脚麻利的将暖杯的水倒掉,这才开始沏茶。
  
  “在京师那么久,以为自己吃过用过享受过,可还是不及你这边的十分之一,我从没想过办差也能这么舒服。”
  
  “公子若是觉得这边舒服,何不多住些日子,等来年开春时候,才能看到济宁最好的景色。”
  
  “济宁比京师干净的多,气味都带着甜香,可惜不能多呆,明天就要走了。”男人很是遗憾的说道,只不过语气里没有留恋。
  
  谢玉珑脸色一黯,随即恢复了正常,笑着将茶盏送到那男人手边,温和的说道:“公子这就走,奴家真是有些舍不得呢,公子来我们这里也没歇过几天,整日里就是写信收信,下次来,可得好好宽松歇息。”
  
  盘坐在榻上的男人笑了笑,犹豫了下才说道:“你这人看着随和,却是个要强的性子,我说句话,你别觉得辱没了,咱..我在京师里认得人多,合适你的也不少,你要觉得可以,我回去就给你挑个合适的,也算给你个下半辈子的着落。”
  
  谢玉珑脸上的笑容不变,只在那里摇摇头说道:“妾身在这里呆着很自在,不想去别处了。”
  
  说完这句,看那男人还要说话,谢玉珑笑着转移了话题:“今日是杭州那边冬笋新到,妾身安排宋妈买些冬笋,买一只新杀的母鸡,今晚给公子做冬笋鸡汤,这道菜公子在别处也吃过,可妾身做得却不同。”
  
  “你的厨艺的确了得,比得上那些贵人家的厨子了。”
  
  男人手里有几张纸,他在手里仔细的撕碎,然后放到炭炉上烧掉,等到这几张纸都烧成灰之后,男人盯着炭火发了会呆,然后开口说道:“等我回到京师,让他们把这个园子送给你,守着这里也能过好日子了,你父亲的案子,我回去后也会问问..”
  
  谢玉珑低下头,用手指轻揉眼角,抬头起来的时候,脸上淡然微笑:“妾身多谢公子了。”
  
  “我走后,你不要和外人说我来过,他日若有缘,或许还能再见,但差不多见不到了。”男人低着头说道。
  
  谢玉珑点点头,这次却没说话,男人抬起头,看着谢玉珑的脸,柔声说道:“你冰雪聪明,也能看出猜出我的根底,咱们没缘分的,遇到你是我的幸运,这就很好了。”
  
  “公子..”谢玉珑脸上的微笑已经有些僵住,声音在颤抖。
  
  男人刚要说话,却反应过来一件事,闷声开口问道:“那宋妈还没回来吗?”
  
  说起这个,谢玉珑也觉得奇怪,开口说道:“宋妈是乘坐马车去的城内,就算下雪也该回来了。”
  
  男人神情转冷,谢玉珑在那里扬声喊道:“绿萝,绿萝..”
  
  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谢玉珑有些慌张了,纳闷的说道:“妾身让绿萝不要打搅,但她该在隔壁厢房等着的,这么喊能听到的。”
  
  绿萝是谢玉珑的贴身丫鬟,随时跟在身旁的,只不过谢玉珑和这个男人相处的时候,不愿意边上有什么人打搅,这才去偏房那边等候召唤。
  
  “不要喊了,我出去看看。”男人沉声说了句,谢玉珑刚要说自己出去看,却发现男人将身上的饰物零碎什么的都是解下,还将袍服扎起,然后将放在榻边的长剑拿在手中,迈步向外走去。
  
  士人佩剑本是定规,很多书生的佩剑连刃都没开,做个装点罢了,可谢玉珑却知道男人的剑不是装饰,谢玉珑对气味很敏感,能闻出那剑上的淡淡血腥,更不要说男人每日都要打磨保养,还要在院子里习练。
  
  男人抿了口蜜姜生茶,持剑起身向外走去,谢玉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看着男人走过,谢玉珑突然间有种感觉,男人再也回不来了,要是知情识趣,这个时候不该开口说什么,可她还是忍不住颤声问道:“郎君,此去无归,没什么话和妾身交待吗?”
  
  “郎君”这个称呼让男人身体停顿了下,闷声说道:“萍水相逢,没什么可交待的,你不要担心害怕,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说话间,男人经过女子的身旁,谢玉珑听着男人嘴里低声念叨着两句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她听得很清楚。
  
  听到这两句诗的谢玉珑捂住了脸,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流淌,男人心里有她或者没有她,谢玉珑不清楚,但她知道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男人推门出了屋子,雪花不大,纷纷扬扬的飘落,院子里面站着几个身穿劲装的人,手持兵器站在四方,看他出来,却没有攻过来,只是抬手示意他朝一个方向去。
  
  “真是轻佻。”男人不屑的说了句,深吸口气,大步向那边走去。
  
  雪花飘下,微风吹拂,碧漪园中的竹林晃动,这雪景极美,不过每隔几步就有披甲武人手持兵器肃立,高处有弓手,竹林中还有人拿着短兵游荡,这未免有些煞风景。
  
  男人脸上无惊无惧,嘴角有淡淡笑意,就这么在示意下一步步走向园外。
  
  碧漪园门外有好大一片被竹林圈起的空地,这是方便城内的车马抬轿停放的地方,男人走出碧漪园正门的时候,却看到外面已经有马步二百余人严阵以待,再看周围,整个园子都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在那二百余人的大队前站着几个人,一名中年看到这男人出来,却是笑着说道:“哟,居然是匡明匡公公来了,居然要司礼监办事得力的红人过来主持,济宁地方上真是有光彩。”
  
  说完这个,那中年转身对坐在马扎上的魁梧大汉介绍说道:“这位是司礼监管着经厂的匡太监,是魏忠贤手底下第一得用的心腹,虽说管着刊印,可实际上等若是魏忠贤的师爷,到处都能伸手,都能跑的,真真的文武双全。”
  
  “马佥事好久不见,在这边可做上都堂了?”那喊出底细的那位匡明微笑着反问。
  
  被当面直刺短处,马冲昊没有丝毫的怒意,只在那里笑着回答:“这边规矩严,现在还到不了那个位置。”
  
  匡明哈哈一笑,抽剑出鞘,把剑鞘丢在一边,摆了个架势,朗声说道:“都到这了这般地步,还废话那么多作甚,活捉咱家不可能,上吧!”
  
  在这时候,坐在马扎上的那魁梧大汉缓缓站起,这大汉浑身包裹在铁甲中,站起来的时候铠甲结构碰撞,咔咔作响。
  
  这披甲壮汉站起后,差不多比场中诸人都高出半个头去,加上穿着板甲,显得威猛异常,看在那匡明眼中,就好似魔神一般。
  
  “从济宁到清江浦,这一切的谋划,你做得很好,我来斩你!”
  
  “这是我们赵字营的二爷陈昇。”马冲昊在旁边笑着介绍说道,那边陈昇已经将刀鞘丢下,双手拿着长刀向前走来。
  
  陈昇身材高壮,加上披挂重甲,手持长刀,这么大踏步走来,极有压迫感觉,那边匡明收了笑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大明有难了。”
  
  匡明挥剑迎上..
  
  天启三年腊月二十七,赵字营满城大索,与城外斩杀贼酋一人,捉拿意图放火作乱,引贼入城的内应百余人,济宁城中首富被抄家,首富一家十余口早在十一月就远行京师,侥幸逃脱。
  
  济宁城内的士绅百姓听到这消息后,都是松了口气,心想得亏这些徐州人戒备森严,不然真被贼匪突入城中,这大过年的本来喜气洋洋,搞不好就要哭声震天,祸乱不休了,甚至还要唾弃城内不少被抄家捉拿的人,这些人里有士子,也有富商,甚至还有守城的官军和衙门的差役,很多前些日子参加过士子聚会的读书人都在痛骂,说这些人不顾乡亲百姓胡作非为。
  
  只不过这喝骂过了两天后就戛然而止,又有消息传到济宁这边,登莱镇总兵杨国栋率领山东兵马一万一千,已经出青州府进入济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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