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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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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一场戏

  “杀!给我杀了他!”

  曹瑞希终于清醒过来,尖叫着怒吼道,他的两个贴身侍卫立即扑了上去,但是马上就被华云飞挺刀拦住了,三口刀铿铿锵锵,打得火星四溅如同飞萤。

  而另一边,展伯雄早已亲自出手,与文傲斗在一起,这两人打法与他们又有所不同,展伯雄走的是外功路子,大开大阖,威猛无俦,文傲是内家路子,力势内敛,云淡风轻。

  这两人碰在一起,就像漫天大雪洒进湖里,看着纷纷扬扬好不壮观,但是一旦入水也就无影无踪了,显然文傲游刃有余,只是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一方土司,所以有所保留。

  “蓬”地一声,一盏灯被华云飞一刀劈中,火光骤然一闪,那口雪亮的刀就从那碎裂的灯火中劈了下去,十分炫丽。虽然论实,华云飞不及文傲,但是外行看门道,还是华云飞的刀更霸、更好看。

  当然,不同的技法有不同的合适用处,如果是在战场上,华云飞这口刀杀的人一定比文傲的一双肉掌更快更多,实用性更强,仅是从武功造诣方面来说,那就是文傲更胜一筹了。

  田夫人f依旧端然而坐,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居然还向翠衣小姑娘招了招手,让她把烤肉放在自己桌上,慢条斯理地尝起了食物。

  李秋池见华云飞和那两个刀客刀风呼啸,眼前一道道闪电似的刀光太过恐怖,便殷勤地对叶小天道:“大人,且请入席坐下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安全为上。”

  叶小天目光一转,径向田夫人这边走来,居然与她同席而坐。李秋池看见田夫人身后两个可怕的内家高手。有点心惊肉跳,可这时再躲,那也不用跟着叶小天混了,只好硬着头皮赶过去。

  其实叶小天也是颇有心机的,跑到田夫人身边坐下,看似危险,实际上反而最安全,因为从心理上说,他和田夫人同席而坐,近在咫尺。对方反而不易做出动手杀人的决定。

  当然,这个因人而易、因事而易,并不适合每一种人、每一种环境,要综合各方面因素,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田夫人是有身份的人,她当众说过不会追究前事,那么至少面子上她得遵守承诺,至于暗地里的冷枪冷箭那是另一回事。再者。两人先起冲突,随后才知道彼此的身份,目前也仅止是知道而已,他们都有需要进一步了解对手。

  叶小天自幼在天牢和那些玩了一辈子心眼的贪官污吏们打交道。分析他们的心理驾轻就熟,李大状做讼事虽然也要深谙人的心理,但更主要的还是计谋、策略的运用和法律条款的精熟,这方面反不及叶小天造诣深厚。白白担了心事。

  田雌凤本来独据一桌,看见叶小天坐在对面,微微有些意外。

  叶小天微笑道:“方才在外面。只知夫人美艳无双,继而知道夫人性情跋扈,却并不清楚夫人的身份。迫不得已动刀,实是为了自保,否则以夫人如此绝色,叶某怜香惜玉还来不及,又岂忍下手。”

  这话实际上是在解释让步了,但又加了少许调侃和轻薄的味道,这种调侃和轻薄既不致到了失礼的地步,又是女人最喜欢听的话,谁不愿被人赞貌美。

  如此一来,叶小天的让步道歉就表现的很含蓄了,哪怕是明白他用心的人,也不会认为他低声下气,充分保全了他卧牛长官司首任长官的颜面。

  田夫人身后两个高手听他语出轻薄,作势又要动,果然被田夫人制止。田雌凤斥止了二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叶小天一眼,轻轻抚着自己腿上伤处,一双颇具魅惑力的眼睛瞟着叶小天。

  田雌凤风情万种地道:“叶大人所言都有道理,可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根本不需要讲道理的。人家可是既受了伤、又流了血,你说罢休就罢休?”

  叶小天叹道:“到了你我这种身份地位,可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了,夫人你不妨好生斟酌一下,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一笑泯恩仇哇。”

  查铭哲站在对面人群中,眼看那两个内家高手一副忠犬姿态站在田夫人身后,不由心中暗恨。这两人可是龙虎山陪嫁杨家的人呐,如今却背弃夫人,对这个鸠占鹊巢的三夫人摇尾示忠。

  可是再想想,却也无可奈何。夫人性子柔弱,不喜与人相争,结果被田雌凤夺去丈夫的宠爱与权利。龙虎山张家与播州杨家已联姻三代,各自都有自己的政治利益掺和其中,断然不会因为她失宠就强自出面。

  况且这种夫妻间的事,又有几个娘家能出面干涉?杨家势力不比他龙虎山弱,名头或有不如,实力甚至更胜一筹,真就干涉怕也没有效果。

  这些人自幼苦学,一身奇艺,明知跟着夫人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转而投到田雌凤门下,那是必然的了。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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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田彬霏和田妙雯兄妹联袂赶到了。这对兄妹人品出众,仿佛一对璧人,灯光月色之下,愈增三分颜色,就像暗夜中的一对萤火虫,自然马上就被人注意到了。

  “田家到了!”

  四大家中,田家实力已最弱,现在在世人眼中,实力更是降到了八大金刚级的土司之下,但名头还在。四大家之一啊,现在就缺他们了,田家到了,这场热闹才圆满了。

  于是,土司们心照不宣地让路,行注目礼,这出场的排头,一时间竟盖过了安公子。

  田彬霏和田妙雯终于看到了叶小天,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之下,尤其是还有几个人刀来刀往,蹿上伏下地做背景,如此安闲地坐在那儿与一个娇媚妖艳的大美人儿谈笑风生,那可比两只暗夜中的萤火虫更加引人注目了。

  “怎么回事,不是叶小天和田雌风动手了么,为什么两个人谈笑风生。好象一对多年的……”

  “奸夫淫妇!”

  头一句是田彬霏想的,第二句是田妙雯骂的,以田妙雯的精明,本该很容易就看出谈笑宴宴的二人间实际上暗藏着戒备、警惕、试探与敌意,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看田雌凤与叶小天谈笑盈盈,她心里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词儿。

  不过,田大小姐毕竟是田大小姐,不是心直口快的凝儿,也不是天真烂漫的莹莹。紧接着她就想到:“机会来了!”

  “大哥!”

  田妙雯唤了一声,目光向田彬霏一瞟,田彬霏此时业已意识到“机会来了”,小妹再一示意,田彬霏立即一声怒笑,朗声道:“展伯雄,你这老匹夫,居然还敢来贵阳露面,去死罢!”

  田大公子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身形倏地一闪,猛地冲上前去,曹瑞希属下的一个刀客刚被华云飞一刀劈出几步。踉跄站稳,手中就一空,刀被田彬霏一把夺去。

  这田大公子倒真是全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谋略智慧、打理家族样样出类拔萃。会用毒、擅蛊术,武功居然也极高,一口刀落在他手中。比起华云飞刀法的简捷、实用、刚猛丝毫不逊。

  要说区别,那就是华云飞的每一刀都有一种有去无回的气势,而他刀势流转颇为圆润,而且有种羚羊挂角般的空灵。恐怕此人最擅长的并不是刀法,而是剑法。

  田大公子一出手,本就在文傲掌下左支右绌的展伯雄更是狼狈了,但文傲并没有夹攻的意思,田大公子一出手,他就立即收手,退到了叶小天身边。

  这时就变成了田彬霏对展伯雄,华云飞对曹瑞希和他手下的两名刀客。曹瑞希武功还不错,但他虽然从不在乎别人的命,却很爱惜自己的命,他一直没有出手,只是马猴一般在两个手下身后跳来跳去,吆喝他们杀敌。其中一个刀客的刀被夺去,曹瑞希马上把自己的刀递给了他,继续跳来跳去……

  田妙雯疾行几步,快到叶小天席前时又放慢了脚步,很矜持很优雅地敛一敛裙袂,款款落坐。田雌凤向她嫣然一笑:“数年不见,妙雯出落得愈发美丽了。”

  田妙雯眸波流转,笑靥如花:“凤姐这可不是心里话呢,人家哪里比得了堂姐你的风情万种。凤姐姐的妩媚妖娆,女人见了都要心动,何况是男人呢。”

  说到这里,田妙雯轻轻瞟了叶小天一眼,一副很温柔、很理解、很明白的模样,叶小天暗暗汗了一把,“这什么情况?怎么有种幽会,突然被夫人抓奸在床的感觉?”

  田雌凤掩口轻笑:“堂妹这是在笑话人家老了么?其实啊,一个女人,就算是朵再美的花,也要嫁了人,有了男人的宠爱,雨露滋润之后才能艳丽无双。以你的姿色,一旦嫁作人妇,那种风情滋味,只怕人家就要望尘莫及了。”

  田妙雯脸色一白,田雌凤这是在讽刺她连许三门亲,连死三个未婚夫,到现在都快成了老姑娘,还是嫁不出去么?

  叶小天继续汗,什么东东?什么男人!什么雨露灌溉!你们两个女人,要是说私房话,怎么说都成,在我面前这么说,要不要这么泼辣,当我是死人么?

  叶小天突然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很明显的危险味道。就算他是一只傻狍子,也没有好奇心继续看下去了,他眼珠滴溜溜乱转,很明智地打算开溜。

  叶大老爷刚刚抬起屁股,一句“美丽姐姐、漂亮妹妹,你们聊,小弟走先”还没出口,田妙雯微笑的双眸就定在了他的身上,娇滴滴地道:“叶长官~~~”

  叶小天就像中了“定身法儿”,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啊!田……田姑娘……”

  田妙雯嫣然一笑:“人家可不是甜甜姑娘,人家就是甜姑娘。”

  田妙雯居然笑了,她以前不是没有笑过,但是从来没有一次笑是为了展示一个女人的风情,如今这一笑,恰如银瓶乍裂、月透薄云,那个惊艳。

  要说是甜,那是真甜,绝对四个号的甜,绝对是九尾天狐级别的魅惑之笑。比遇到一只狐狸精更可怕的是什么?那就是遇到两只狐狸精。

  夹在两只道行深厚的九尾狐狸精中间的傻狍子叶大爷,只能陪着甜姑娘傻笑两声,道:“是……是的……田姑娘!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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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乱象频仍

  田雌凤看了看田妙雯,又看看叶小天,莞尔道:“两位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啊。”

  田妙雯听了嫩脸不由一热,其实刚才话一出口,她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这哪是在跟田雌凤争风,分明是一个看见自己情郎对别的美貌女子大献殷勤生了醋意。

  她飞快地瞟了兄长一眼,田彬霏正与展伯雄斗得难解难分,一时倒顾及不了他们这边的暗流涌动,田妙雯忙端正了颜色。

  叶小则正了正身子,对田雌凤道:“叶某有一……两位红颜知己,与田姑娘相交莫逆,这就缘份不浅了。前些天展伯雄意图对田姑娘不轨,事败后想杀人灭口,又是叶某适逢其变出面搭救,因此,算是很相熟了。”

  田雌凤挑了挑柳叶般薄薄的眉,道:“也就是说,妙雯是你红颜知己的红颜知己,你是妙雯的救命恩人喽?”

  田雌凤故意强调这两点,本是想激起心高气傲的田妙雯的不悦,但田妙雯却温柔地应承下来:“是啊,以前就听莹莹和凝儿提起过叶长官,却不想初相识时,便蒙他救命之恩。叶长官,多谢了。”

  叶小天爽朗地一笑:“你是莹莹和凝儿的义姐,不算外人,客气什么。”

  田妙雯听得心中好生不爽,脸上却笑的更甜了,斟一杯美酒捧在手中,嫣然对叶小天道:“不是外人,却也不算内人,救命之恩,还是要谢的。”

  厚脸皮的叶大老爷又开始脸红了,他忽然发现,两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开始撕逼的时候,原本温柔的小猫儿也能亮出利爪獠牙,那种泼辣,他一个大男人也是吃不消的。

  叶小天赶紧举杯。故作懵懂地干了一杯。什么外人内人的玩笑话,在外人面前叶长官当然要端着点儿,总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调戏自己大姨子吧?

  安公子眼看着田彬霏和展伯雄大战不止,华云飞和曹瑞希那边刀光烁烁,田家两头狐狸坐在那儿明眸善睐、巧笑倩兮地说着话儿,却对围观群众大爆八卦,来日必然流言绯闻满天飞,不禁头痛不止。

  安公子当机立断,马上怒喝一声,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展家舅父、瑞希大哥。你们在我安家大动干戈,成何体统!田兄,请住手罢!叶长官,请管束一下你的部下!”

  安公子把一只袖筒挽得平整慰贴,继续挽第二只,第二只袖筒也快挽好了,宋天刀还站在一旁跟没事人儿似的,安公子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你个混账东西。成心看热闹是吗?”

  宋天刀一脸无辜:“那你想我怎么样啊?”

  安公子道:“劝我走啊,我不肯,你把我拉走啊。”

  宋天刀“恍然大悟”:“哦”

  安公子:……

  宋天刀:……

  安公子:“你快点啊!”

  宋天刀:“现在?马上啊?好!”

  宋天刀大叫一声,一把抓住安公子的手臂:“安兄。息怒!息怒啊!他们几家都是旧账,只是冤家路窄,适逢于昆仑园内,与你安家毫无干系。毫无干系啊!安兄你又何必强出头呢。”

  安公子满容满面:“不成!在我安家大打出手,就是不给我安家面子,此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安公子作势要往前冲。宋天刀没使劲拉,安公子吓了一跳,幸好大袖袍服,稍稍动作一下别人也看不出是被拉回来的还是他自己倒撞回来的。

  安公子一见不妙,立即一个倒撞摔回宋天刀怀里,好象被他一把扯了回来,紧紧扣住宋天刀的手腕道:“你放开我,你不要拦着我,天刀兄,这里没你的事儿!”

  安公子一边说,一边借着长袍的掩护,用力辗着宋天刀的脚尖。王八蛋,你想坑我,老子踩死你。

  宋天刀吃痛,不好再捉弄他,只好真的架起他就走,一边走一边道:“息怒息怒,不要生气。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他们冒犯了安家,搅了你的局,回头自会向你道歉的。”

  绿裳小丫头站在一旁,对这一对活宝的举动了然于胸,禁不住香肩乱颤,忍了半天,才把捧腹大笑的感觉强自压住。

  “滚吧!”

  田彬霏最擅用的确实是剑,用刀对于他武技的发挥不免大打折扣,费了一番功夫,才窥个空档,一刀震飞了展伯雄手中的刀,展伯雄倒摔出去,摔了个滚地葫芦。

  田彬霏立即提刀追上,大喝道:“死罢!”

  田彬霏一式力劈华山,狠狠地向展伯雄当头劈下,展伯雄大骇,一伸手扯住旁边席上一张案几,奋力向田彬霏一掷,田彬霏一刀劈中矮几,案几被劈得四分五裂,桌上菜肴美酒四溅,围观者纷纷走避。

  站在田雌凤身后的一人突地上前一步,大袖一拂,似一股狂风涌去,将溅来的酒液菜汁远远拂开,田雌凤、叶小天和田妙雯三人据桌而坐,安然未动。

  人群中,两个梳着懒人髻、穿灰色道袍,跟在长风道人身后的长胡子老道互相看看,轻轻摇了摇头。

  其中一人道:“此人当真搅屎棍。”

  另一人道:“如此搅局,对我们来说是凶是吉呢?”

  这两人形象大改,脸上还画了老人斑,仿佛一对行将就木的老道人,纵然叶小天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这两人正是洪百川和王宁。

  洪百川道:“不能让田彬霏就这么杀了展伯雄,此人还有用处。”

  王宁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盯在了田雌凤身上,冷冷地道:“我倒想趁机把她杀了,剪除杨应龙的一只羽翼。”

  他们早知杨应龙有反心,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一面监视,一面处心积虑地想要促成杨应龙谋反,趁其准备不够充分才好一举剪除。既然如此,为何还想在杨应龙尚未举兵的前提下,铲除他手下大将?那不是会让杨应龙的造反大计继续推迟下去么?

  其实不然,杨应龙并没有耐心等到万事俱备。等到朝廷有重大外患,他之所以隐忍至今,一步步地扩张实力,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田雌凤的劝诫。

  因为有了田雌凤这个智囊,杨应龙才更加沉着理智,如果没有她,自视甚高的杨应龙很可能会低估了朝廷的实力,从而提早发动。但……,要杀这只狡狐谈何容易。

  田雌凤对他暗蕴杀机的注视毫无感觉,但田雌凤身后的两名中年侍卫当中的一个。却突然扭过头来朝这边看了一眼,只是当他看过来时,灯影之下宾客们人头攒动,个个平平无奇,已经瞧不出谁有所异样了。

  那人只道是自己的感知有误,扫视一眼,又慢慢扭过头去。此时,洪百川和王宁已经换到了另外一个角度,眼见混乱至此。洪百川皱眉道:“咱们也来搅搅局吧。”

  洪百川说着,手自大袖下探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块土坷垃。洪百种屈指一弹,那块土坷垃突然飞掠而出。

  田彬霏一刀劈烂了案几。展伯雄趁机逃开,连滚带爬地抢出几步,田彬霏再起一刀,刀锋刚刚扬在空中。突然若有所觉,刀锋一转,堪堪劈中夜色中飞来的暗器。

  “篷”地一声。土坷垃炸的粉碎,灰土飞扬中,田彬霏狼狈地后退了几步,横刀转身,大喝道:“谁偷袭我?”

  围观群众同时后退一步,一起摇头:“不是我!”

  田彬霏凶狠地瞪着众人,一脸杀气,这时安府大管家终于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出现,安公子要是留下调停,不能简单地制止冲突了事,他还要调解双方的矛盾,这就不是一时半晌的事了。

  但他被宋天刀“强行拉走”了,安家管事出面阻止事态扩大,却不必负责解决隐患。这样安家就不必以地主身份责无旁贷地负起调停义务了,而是进退自如。

  随着安家人马的出现,一场混乱终于结束。田彬霏恨恨地摞下了狠话:“田家不会忍下这口恶气,这个仇,一定要报!展老狗,暂且寄下你的项上人头,等我来取!”

  展伯雄不甘示弱:“强盗出现于老夫境内,老夫立即出兵剿灭,连夜搜山搭救你家姑娘,可谓仁至义尽,你田家不思图报,反而诬陷老夫,是何居心?老夫大好人头在此,你要取尽管来取,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叶小天在两个美人儿面前仿佛风箱里的老鼠,跳起来痛骂曹瑞希时则凶猛如虎:“曹家小儿,你伙同杨羡敏夺我子民,侵我领土,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等着,杨羡敏今日下场,就是你的来日!”

  曹羡敏冷笑:“好啊,曹某人就在肥鹅岭上等着你,割了你的狗头当尿壶!”

  展伯雄大骂叶小天:“黄口小儿,野心勃勃。先占张家之地,又夺杨家之权,意图娶我侄女,心愿不遂便怀恨在心,田家误会老夫,十有八九是你挑唆。你再不安份,老夫绝不饶你。”

  走马灯的混乱骂战中,展伯雄心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田家执意找我麻烦,倒也晦气。叶小天也是个不安份的主儿,也得伺机除去。

  我看叶小天和那田妙雯眉来眼去的,恐怕**,早他娘的勾搭成奸了,找个他们在一起的机会一并除去,嫁祸给田夫人,我就解脱了。”

  曹瑞希被叶小天骂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想:“杀了叶小天,嫁祸田夫人,有播州杨家顶缸,曹某泄了心头大恨,还不必承担任何后果,大妙!”

  张雨桐一直躲在阴暗处,悄然露出狰狞的獠牙:“干掉叶小天,嫁祸展曹两家,我再对付于珺婷,夺回铜仁之主的地位,大有可期啊!”

  洪百川和王宁回到了长风道人身后,一边听着长风道人向人说半句留半句地吹嘘卖弄,一边暗暗琢磨:“黔地乱象已生,我们该趁机再添一把柴才是,可是这把火,烧在谁身上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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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一地鸡毛

  昆仑园之会草草了事,没有斗酒,也没有拼诗,只有打斗与互骂。不过对适逢其会的宾客们来说,今日这场雅集虽然未必雅得起来,却很有趣,远比一场真正的宴会,远比三五知交小聚,偶尔结识一点新的人脉有趣。

  叶小天等人离开的时候,明月当空,清辉满地。这种景致、这种氛围本该轻驰缓辔、挑灯夜行,方有诗意。但他们一行人上了车马,却是挥鞭如雨,疾驰如飞。

  叶小天不怕曹瑞希或展伯雄,即便是田夫人,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也横了心不会低头。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轻视人家,他挑衅了杨家,挑衅了展家和曹家,却能活蹦乱跳地坚持到最后,那才是英雄。如果离开安家的大门,马上就被人一刀干掉,那他也不过就是一个胆大狂悖的莽夫,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大公子,他们跑得太快,我们又不好紧追,结果绕来绕去,不知道他们钻到哪儿去了。”

  一行骑士赶到一排车马前面,车头有灯,高挑一个“宋”字。宋天刀坐在车上,怔了片刻,哑然失笑:“这小子,倒是个鬼灵精,貌似莽撞,实则颇有心机啊。既然如此,我也不用担心了。”

  宋天刀也考虑到田夫人或展曹两家恐怕不肯善罢甘休,所以想派一支人马暗中护送叶小天,谁料却跟丢了。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了田妙雯那儿。一名青衣骑士靠近田妙雯的牛车,低低禀报一阵,便飞骑离去。田妙雯脸上露出一抹有趣的笑容,被清冷的月光一照,仿佛雾掩昙花,花瓣上犹有晶莹的露珠,剔透迷人的不可方物。

  另一辆车上,田彬霏睨了她一眼,突然问道:“跟丢了?”

  田妙雯莞尔点头:“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田彬霏冷哼一声:“难怪你笑得这么甜,这下放心了吧?”

  田妙雯脸色冷下来:“此人是我们接下来最重要的合作伙伴。难道我该听说他被人宰了才开心?”

  “护妹狂魔”有些萎了,嘟囔道:“只是因为他是我们的盟友,你才不会笑得这么开心。”

  田妙雯大怒:“我就笑了。又怎样?今天他和展曹二人公开撕破了脸,就是给我们提供了交结的最好的借口!接下来我还要请他饮宴,公开宣告田叶结盟,你要不要阻止?”

  “护妹狂魔”悻悻地闭上了嘴巴。他知道小妹的性格,你强我愈强,如果逼得狠了,她说不定会做出更过激的事来,如果她非要跟自己拗气,牵了叶小天的手。徘徊池畔、留连花丛。制造点什么绯闻出来,那他真要疯了。

  而叶小天又不同于别人,田家要重新崛起,需要他这样一股助力,至少在他的作用消失以前,是不能对他起杀机的,田彬霏只好选择沉默。

  “哼!家族的事,可以商量。我自己的事,你以后最好少管!我。已经长大了。”

  田妙雯瞧他的样子,越看越生气,忍不住又表白了一句。

  田彬霏一挺腰杆儿,底气不足地喝道:“长兄如父,爹娘死得早,我不管你,谁管你?”

  “嘁!”

  田妙雯一声冷笑,笑声如刀,田彬霏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又萎了。

  ※※※※※※※※※※※※※※※※※※※※※※※※※

  叶小天在贵阳城里兜了几个圈子。好在城池够大,城里有山有水有丛林,生态环境比中原城市大异其趣,这才借助地利,摆脱明里暗里几支追踪的队伍,回到了他的住所。

  毛问智右手一条啃了大半的狗腿,左手一只半空的酒葫芦,仰在庭院中一方青石板上枕着一个竹枕呼呼大睡,连他们人喊马嘶地到了面前都没有察觉。

  叶小天到了自己住处,终于放心。瞧见毛问智这副模样不禁好笑,上前踢了踢他的大腿,毛问智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嘟囔道:“天还没亮呢,别怕,俺……不叫人看见宿在你这儿就是了。”

  叶小天摇摇头,对华云飞道:“这个夯货,你去拿条毯子,别叫他着了凉。”

  华云飞答应一声,羡慕地看了毛问智一眼,从毛问智的话语中,他可以听出很多东西。虽然他们两个都还没有成亲,可是毛问智显然已经做了很多夜的新郎倌了。

  想想自己与四娘虽然也定了终身,私下相处时也曾搂搂抱抱、唇舌相就,尝过些甜头儿,却始终不曾真个销魂,不禁有些想入非非。

  次日天明再出门去,叶小天就不用像昨晚一样谨慎了。这里毕竟是权贵云集的贵阳城,有些罪恶可以发生在晚上,光天化日本身就是一种约束与禁忌,发生危险的可能还是要小些。

  再说,他也有不得不出去逍遥一番的理由,贵阳众土司山头林立,有与展曹两家亲近的,就有与展曹两家敌对的,他要充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至于田夫人那边,其实倒不用太过担心。因为一直以为,播州杨家都与四川那边走得极近,虽然是贵州的一份子,他们对贵州这边的影响反而不大,远不及水西安氏、水东宋氏。

  这个,一方面是由于地理的原因,使得播州杨家一直选择毗邻的四川为交结方向,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安氏和宋氏暗中的抵制。

  所以,贵州权贵们或者不会在叶小天和田夫人刚刚兵戎相见后,就当着田夫人的面和叶小天亲近,但是其他场合出于各自家族的利益需要,还是可以进行接触的。他们不会因为播州杨氏的脸色,就放弃一个可以结交的盟友。

  就像展家,原本是水西安氏姻亲,可是当他觉得无法从安家获得更多的帮助,他就可以横下心去巴结杨应龙,虽然这会令安家不快,但面上大家还是会客客气气,不会因此断绝往来。同样的原因,也适用于叶小天。

  叶小天今天决定去拜访石阡童家。昨日的昆仑雅集童家也有子弟参与,可叶小天根本没有察觉到童家的存在,不是石阡童家没有存在感,能夹在野心勃勃的曹瑞希和更加野心勃勃的杨应龙之间,还能存在直今,童家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只是童家作风一向比较低调罢了。

  在叶小天看来,他昨日与曹瑞希和展伯雄大打出手,这就是童家最应该重视的一张拜贴。因为石阡有四大家族,曹、童、展、杨。曹家和展家已经联手,石阡杨氏已经落入叶小天的掌控,童家要想好好生存下去,需要与叶小天联手,才能和曹展联军抗衡。

  叶小天的揣测果然不错,童家听说卧牛长官司的叶长官登门拜访,立即大开中门,由童氏家主童云携童家来了贵阳的所有重要人物一起相迎。

  童家久受播州杨氏觊觎,作为石阡副长官又饱受曹家打压,内忧外患,早就不堪承受。现在展家又和曹家做了同路,必须得另找帮手,而且不能鞭长莫及。

  如此一来,叶小天受到童家的重视就不足为奇了,更何况童家依旧在田家的秘密控制之下,田家已经授意他们要寻找机会和叶小天结盟,双方的会唔自然水到渠成。

  虽然事先不曾投拜贴约定会唔时间,但童家依旧给足了叶小天面子,隆重接待了一番。叶小天上午登门,直至傍晚才离开,等他离开时,双方已经仿佛交往多年的腻友。

  这一幕自然瞒不得人耳目,各方权贵马上就明白,因为叶小天的强势进入,石阡局势至少在短期内将再度达成一个平衡:曹展对童叶。

  至于曹展的后台播州杨氏,有水东宋氏牵制,不可能投入大力去支援曹展,如此一来,石阡谁主天下还有得消磨呢。

  “童老大人请留步!”

  叶小天喝得小脸红扑扑的,笑容可掬,斯文有礼,一点也没有昨日那样的驴性。

  “好好好,叶长官请慢走,来日有暇,还望叶长官能到我公鹅龄做客,你将是我童家最尊贵的客人!”

  童家掌门童云豪爽地大笑,双方拱手道别。

  叶小天登车,刚刚驶出街口,前方突有两骑拦住去路,华云飞立即按刀上前。

  那两人一身青衣劲装,背后一口阔刀,刀缨血红,被风拂着飘洒于肩头,显得极是剽悍。

  一见华云飞上前,两人立即抱拳道:“来人可是卧牛长官司叶长官大驾。”

  华云飞道:“正是,不知足下是……”

  其中一名骑士微微一笑,翻身下马,捧着一封拜贴上前两步,向叶小天的车驾一躬身:“我家小主人,欲设宴恭请叶长官大驾,还望叶长官不吝光临。”

  华云飞下马接过拜贴,转身走到车驾旁双手呈与叶小天。叶小天打开一看,泥金的拜贴,内贴的却是一张桃红色的小笺,这是薛涛笺,又名“浣花笺”, 打开,笺上便有淡淡幽香扑入鼻端 。

  “诚邀叶君于明日巳时末刻,花溪小聚。宋!”

  叶小天一瞧那个宋字,马上就想到了宋天刀,只是看着那桃红色的小笺,娟秀的字迹,还有逸散的淡淡馨香,想到那位伟岸俊郎的宋天天昨日和那位喜好男风的安公子拉拉扯扯的场面,叶小天不禁心生怪异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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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王者之路始

  宋家毫无疑问是叶小天此行贵行最想结识的人家之一。在四大家中,甚至是最佳的合作选择。

  在安宋田杨四大家中,田家最弱,如今要结盟共谋崛起都要先行遮掩目的,实力较宋家是一定更弱的。

  安家较宋家当然更强,但是在四大家中,安家的地位非常殊,也就形成了安家独特的处事风格。如果与安家合作,安家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

  比如利用他去制衡或牵制那些不安份的野心家,但是当他逐渐壮大,渐有尾大不掉之势时,必然会受到安家的压制,不管他和安家的某一个人有多么亲密的私人关系,又或者能直接得到安老爷子的欣赏,都无法改变这一结果,因为这是安氏家族利益的需要。

  杨家就不用说了,他和杨家注定要做对头,个人恩怨决定了他们必然对立,势力扩张途中所产生的利益冲突也是一个主因,这就使他和杨应龙,出现了“天命”般的对立。

  一股势力要崛起,伴随之的只能几乎征服,征服一个个对手,把他们踩在脚下成为你的奠基石,你才能愈走愈远,愈走愈高,直至登上高峰。

  ▲¢齐木、孟庆唯、王宁、徐伯夷、此时已在武当山修仙的那位国舅爷、张铎、于珺婷,直到最近的杨羡敏、展伯雄……

  除非他就此止步,否则总有一天,他要对上四大天王。过不去这道坎儿,他就安份守己地蹲在卧牛岭,几百年后,他的后人就如今日的于家、张家,大家在一口井里掐来掐去,比不上足,比下有余。

  迈得过去,他将跻身四大天王之列。成就超然的身份和地位,除非向天挑战度劫失败,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否则他的家族将从此成为土司俱乐部里的一个高级成员。

  那时他的家族将可以千秋万代,即便是像田家一样,被洪武、永乐两代天子不断打压,失势百余年后,依旧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才是天王级土司和普通土司的本质区别。

  此次铜仁之行。就是他走出铜仁,走向更高目标的第一步。田家已经成为他的合作对象,双方有着最重要的合作基础:一个要重新崛起,一个要“建国创业”,他们两家可以有一个很长的蜜月期。

  如果能够再搭上宋家这条线,对他的发展将具备更加积极的作用。宋家在水东,又是实打实的天王级大王司,远交强国,近攻弱邻。他才能趁势作大。

  但是,尽管宋家与杨家势同水火,他要想和宋家平等合作也是不够份量的,如果主动迎合。就只能做人附庸、供其驱策,除非他已穷途末路,否则绝不会做此选择。

  但是现在宋家主动递出橄榄枝,那就不同了。叶小天把自己放在宋家少掌门宋天刀的位置上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你为什么要郑重其事地邀请叶小天?

  莫非宋天刀天生慧眼。一眼就瞧出叶家小子天赋异禀、根骨奇佳,来日必定大有作为,所以倾心结纳?叶小天略一考虑。就否定了这种可能。他在凝儿、莹莹眼中或许是块宝,但是在宋家看来,至少目前的他,还不具备让宋家纡尊降贵主动攀交的条件。

  再不然就是宋天刀和安公子有相同的癖好。一瞧叶大官人如花似玉,当即一见钟情,所以下贴相邀,选在最适合情侣同游的花溪,想和他做一对“契兄弟”,从此双宿双栖。这种可能……,叶小天拍掉一身鸡皮疙瘩,他是一定要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最合理:目前,水东宋家正同播州杨家互相征讨,除了正面对抗之外,双方也在不断地沟通各方土司,从非军事方面打开侧后战场。

  目前叶小天已经控制了铜仁,正插足石阡,接下来不可避免地要同曹展两家发生冲突,而曹展两家的后台是播州杨家,叶小天虽不可能和播州杨家直接对抗,依旧能起到牵制杨家的作用。

  从昨日昆仑园中的一幕来看,叶小天和田家很有可能要达成合作,叶小天的地盘正好在田氏故地上,如果有田家的配合,有朝一日叶小天能不能成为两思第一人?

  这是一种预期,站在宋家现任掌门人的角度,依旧不会纡尊降贵,就算有心合作也会通过第三方向叶小天示意,等他主动拜山,但是由未来的宋家掌门人出面示好,却很合乎情理。

  做出这种判断后,叶小天便放弃了带李秋池和文傲赴宴的打算。宋家对他一定做过一番了解,不会不清楚李秋池和文傲的身份和作用。

  如果对方目前的接触只是为了将来的预期性合作,那眼下就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要谈,放松心情,和宋天刀把酒言欢,游山玩水就是了。

  带着谋士前去,太过郑重其事了,太性急的一方在谈判时肯定要被人家压价;于是,叶小天只带了毛问智和华云飞还有一队随从武士,次日一早,便潇潇洒洒直奔花溪去了。

  花溪位于贵阳南郊,叶小天上一次来是为了和果基格龙决斗。那一次行色匆匆,根本没有顾得上欣赏花溪胜景,这次来才能放下心情,好好欣赏一番。

  一进花溪,媚人之景俯拾即是,清澈见底的潺潺溪流,婀娜多姿的垂柳,奇形怪状的山石,五彩缤纷的山花,清秀淡雅的竹亭,风韵独特,巧夺天工。

  浅水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上有一座小亭。岛不大,小亭就占去了小岛三分之二的地方,剩下三分之一的土地分布于小亭四周,遍植花草,只需一伸手,穿过鲜花绿草,就能掬起一捧清澈的湖水。

  北湖畔开始,有百余根青条石弯弯曲曲地落在水里,水面上只露出浅浅的一截,远远看去,借落的条石仿佛一行优美的乐符,踩着这行乐符就能登上小岛。

  湖心岛上小亭中,此时只有一人独立,白衫如雪,负手远眺。

  叶小天暗赞:“不愧出身豪门,真能装逼!”

  岸边有几名宋家的侍卫正站在那里,头前一人叶小天有些面熟,仔细一想便记起,昨晚在昆仑园时,此人曾一直侍立在宋天刀身边,乃是宋天刀的贴身侍卫。

  那人一见叶小天,便客气地道:“叶大人,我家公子已恭候多时了。”

  叶小天向他点点头,举步踏上了青石阶,毛问智刚要举步跟上去,那个宋府侍卫突然踏前一步,两人的鼻尖儿似乎都要碰在一起,二人斗鸡似的互瞪了片刻,毛问智忽然扇着鼻子后退:“好臭、好臭!”

  那个宋家侍卫很少遇到这般无赖,一时有些恼怒,华云飞笑道:这位兄弟请勿着恼,我们平素也常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一个浑人,不要计较了吧。”

  那宋家侍卫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他处,毛问智知道他是不许自己跟上去影响双方会谈,倒也不再坚持。他跑到一边树下,寻了一截树枝,从怀里掏出一团鱼线绑上,挂上鱼钩,再掏出鱼食袋子,居然钓起鱼来。那宋家侍卫和华云飞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由得苦笑起来。

  湖水不深,最深处也不过才没过膝盖,这里不是深水区,下游的渲泄口宽大通畅,就算正值雨季,这里也不会蓄积太多的水,不过水中游鱼倒是极多,而且不乏大鱼。

  叶小天踏着一块块微微露出水面的石头前进,仿佛踏在湖波水面之上,鱼贯雁行,天影倒挂,碧空如洗,水如碧空,云在天上,云也在水中,那种意境当真难以形容。

  叶小天不禁暗想:“此处景致果然不同凡响,只可惜此来是和一个昂藏七尺的壮汉邀约,如果是一个明眸善睐、巧笑倩兮的美人儿,那才相得益彰啊。”

  想着便到了湖畔,叶小天一脚迈向湖岸,高声朗笑道:“承蒙公子相召,叶某此来可迟……哎哟!”

  亭中那人蓦一回身,叶小天吃了一惊,脚下一乱,真的一脚踏进了湖里。叶小天忙不迭跳到岛上,可一只靴子连着一片袍袂已经湿了。

  叶小天一路走来看似潇洒,其实一路上主要精力都放在脚下,不然一脚踏偏,不免就要了,谁料功亏一篑,眼看就到了岛上,终究还是失了身。

  亭中有位白衣小公子,吃吃地笑着,甜美的就像一只兔相公。其实在她回头以前,叶小天就已隐隐察觉不对,此人的身材似乎比宋天刀矮了许多啊。

  如今看她眉目如画,巧笑倩兮,果然不是宋天刀了。叶小天刚刚还在遗憾如此美景,却要和一个糙汉子约会,如今真的如他所愿,来了个香扇坠儿般娇小可爱的小美人儿,他却像是见了鬼。

  叶小天抖了抖**的袍袂,吃惊地道:“咦?是你!你家公子呢,安公子也来了?”

  叶小天抻着脖子左看右看,这巴掌大的一个小岛小亭,哪里还有地方藏得下安公子。

  那小姑娘听了叶小天的话不禁气结,顿足道:“你个白痴,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安家的小丫环了?昨天人家穿条裙子,居然与安府丫环同款同色,心里已经很郁闷了,你还取笑人家!”

  叶小天目瞪口呆:“那你是谁?”

  小姑娘双手一背,傲娇地扬起下巴:“水东宋晓语,你有没有听说过?”

  叶小天很诚实地答道:“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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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意外邂逅

  宋晓语姑娘听了叶小天的话不禁气结,脸颊可爱地鼓起来,像只可口的红苹果。∷叶小天忍不住笑道:“你是宋天刀的妹妹?”

  宋晓语向他俏生生地递了个白眼儿,道:“本姑娘就是宋晓语,为什么非得说是我哥的妹妹,他很有名么?”

  美女是有特权的,而且……貌似她说的也确实很有道理,叶小天只好点点头道:“原来是宋家大小姐晓语姑娘,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宋晓语笑逐颜开:“这还差不多,我都等你好久了,你为什么这时才到?”

  叶小天抖了抖袍袂,放弃了把袍子拧干的打算,一边往亭里走,一边道:“可是根据我们约定的时间,我来的只早不晚啊。”

  宋晓语气鼓鼓地道:“可我早到了呀,我到了你还没到,害我等了好久好久,这难道不是你的错?”

  叶小天:“……”

  宋晓语道:“好啦好啦,你也不要感觉羞愧了,本姑娘宽宏大量,原谅你了。你没来,我在这亭中钓鱼,也挺好玩的。”

  宋家小妹说着,走到亭边提起一只钓竿,叶小天瞟了一眼,道:“鱼饵被吞了,说不定方才有鱼上钩,若非在下惊扰,姑娘也许会钓条大鱼。”

  宋家小妹“嗤”了一声道:“怎么可能,我根本没放鱼饵。”

  叶小天吃惊地道:“这是何故?莫非姑娘你在效仿姜太公,愿者上钩?”

  宋家小妹灵动的杏眼鄙视地睨着他:“周文王如果真碰到一个直钩钓鱼的姜太公,只会认为他老糊涂了,会相信他是一个智者?哪条鱼那么傻,还愿者上钩!”

  叶小天咳嗽一声,讪讪地道:“这样啊,那么姑娘为何不下鱼饵,可是忘了带么?”

  宋家小妹皱了皱可爱的鼻子。理直气壮地道:“因为我觉得鱼饵很腥啊,沾在手上不好洗掉。”

  叶小天:“……”

  宋家小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怎么,不服啊?”

  叶小天用力点了点头:“服!漂亮姑娘,可以任性的。”

  宋家小妹把钓竿一丢,笑靥如花:“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很漂亮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叶小天一脸认真:“这还用问么,就算是瞎子看不到,只听你那黄莺般悦耳的声音,都能知道你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美人儿!”

  宋家小妹开心极了,往石桌旁一坐。双臂撑在石桌上,手掌像两片叶子似的托住花朵似的脸蛋,笑眯眯地看着叶小天:“不错,不错,你果然是个好人。”

  叶小天有点好笑地在对面坐下,心中微微有点失望,他还以为是宋天刀有意结纳,没想到却碰上这样一个天真的小丫头,宋家就算没了人。也不可能派出这位大小姐负责接洽他方势力,很显然自己会错情了。

  叶小天看了看案上几道色香俱佳的清新小菜,清咳两声问道:“不知宋小妹邀我今日前来,有何打算?”

  “我对你很好奇。所以想见见你。”宋小妹双手托着不巴,笑眯眯地看叶小天,有点含情脉脉的味道:“见了你之后,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

  “喜欢我?”叶小天微微挺起了胸,男人嘛,被美女喜欢。总是会从心里感到得意与满足的。不过,他并没有得意忘形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珺婷没想过要嫁他,由于她的特殊身份,她只愿意做叶小天的地下情人;凝儿和莹莹两位姑娘,凭他的身份地位,勉勉强强还能吃得下。

  如果他要娶一位来自四大天王家族的姑娘,给个正妻名份都嫌高攀了,更何况他不能对不起凝儿和莹莹,所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故而,虽瞧这姑娘可爱的一塌糊涂,天真率直的一塌糊涂,叶小天还是正气凛然地答道:“姑娘很漂亮也很可爱,叶某也很喜欢,不过我已经有了心爱的女人,姑娘这番美意,叶某只好心领了。”

  宋小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蓦然瞪大了,她吃惊地瞪了叶小天片刻,忽然笑得花枝乱颤。叶小天看着她,似乎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了,但又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宋小妹太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丝毫不顾忌她的形象,叶小天忍不住讪讪问道:“有什么不对?”

  宋小妹捶着桌子狂笑:“哈哈哈……,你真是太好玩了,我就喜欢你这个臭美的劲儿,拿自己当块宝,也不管人家稀不稀罕。”

  叶大官人的厚脸皮有点儿发红,懊恼地问道:“明明是你说的,怎么又……”

  宋小妹笑了半天,才喘息着忍住笑,抢白道:“我说的?我喜欢你,不可以像是喜欢哥哥一样的喜欢你吗?不可以像喜欢朋友一样的喜欢你吗?谁说一定要把你当男人一样喜欢?”

  叶小天张了张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人家这话,貌似还是很有道理。

  宋小妹笑得毫无形象,坐姿都不正了,这时才直起腰来,端正了一下坐姿,对他说:“你是莹莹姐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嘛,人家当然好奇啦,既然遇到,怎么也要见见。”

  她望着叶小天,笑眯眯地点头:“我现在知道莹莹姐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你这人……真好玩儿!”

  好玩?叶小天很伤自尊地翻了个白眼儿,却没放过最重要的话题:“你认识莹莹?”

  宋小妹弹着指甲,笑眯眯地道:“本来不认识,不过她去京城时在我家住过几日,我就认识啦。我很喜欢莹莹姐姐,莹莹姐和大部分的大家闺秀都不同,和我算是一见如故啦。”

  叶小天关心地问道:“去京城时在你家?哦,对了,要经过水东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小妹歪了歪头,似乎在回忆:“一个多月前啦,那几天我们天天玩在一起,她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人就是你,什么话题都能扯到你,我就很好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能让莹莹姐这么放不下。”

  宋小妹像挑苹果似的打量着叶小天,点头道:“还不错,你和大部分的大家公子也不一样,昨儿看你打人,我就觉得这个男人不错,今天一见,觉得你更可爱啦,莹莹姐很有眼光。”

  叶小天听了大为泄气,敢情今儿是便宜小姨子相姐夫?还大老远的挑了花溪这个地方,哥起个大早出门,很容易么?这种闲极无聊精力过盛的女孩子啊……

  叶小天意兴索然,宋晓语却兴致勃勃:“我听莹莹姐说,你身边有一只好大好大的大猴子,还有一只好可爱的胖貔貅,怎么没带来?人家挺想看看的呢。”

  叶小天懒洋洋地道:“它们现在住在卧牛岭,平时撒着欢儿的往山里跑,带出来太难了。你要喜欢,下回去卧牛岭看吧。”

  “好啊好啊!”宋晓语兴致勃勃:“我一定去,反正我也没甚么事做。那今天你陪我游花溪好不好?”

  叶小天指指桌上的酒菜,道:“这顿饭吃完就会很晚了吧?”

  宋晓语道:“怎么会,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根本就是拿来摆样子的,不如你陪我乘筏游花溪啊,咱们顺溪而下,随波逐流,咦?”

  宋小妹说到这里,一双萌萌的大眼睛忽然又瞪大了,眼神儿越过叶小天的肩头,有些诧异地看向叶小天肩后。

  叶小天回头一看,就见一具竹筏自上游悠然而下,筏上一个女子娉娉婷婷地站着,风姿曼妙,仿佛摇曳的花枝。只是那么一站,就有万种风情,这可不是随意哪个女子就能做得出来的。

  宋小妹羡慕地道:“好漂亮啊!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种味道就好啦。”

  叶小天却是目芒一缩,神情凝重地道:“田夫人!”

  那美人儿离得还稍远,五官眉眼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她背后再站上两个中年文士,这样的配置叶小天就不可能联想到第二个人了。至于撑竹筏的,背景、背景而已。

  “不好,宋家小妹!”

  “啊?”

  “我们快走!”

  “为什么?是不是你做了对不起莹莹姐的事情?是不是你的老情人找上门了?是不是……我们快跑!”

  这时宋晓语也看清了那筏上美人儿的真面目,叶小天和田雌凤之间的恩怨她当然清楚,本能地以为田雌凤是来寻仇的了。

  田雌凤此时业已看到了叶小天,花溪她只来过一次,很喜欢这里的景致,今日旧地重游,倒是不曾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叶小天,一开始她浑未在意,只当是一对游花溪的小情人,直到那双男女老鼠见猫似的准备逃跑,她才认出叶小天。

  田雌凤的第一反应就是杀机上涌,凤眼含煞,但是想到杨应龙的谋划,她又消弥了杀机。眼见叶小天拉着那位姑娘向石阶桥跑去,倒是有些好笑起来。

  上游一块大石下坐着一个钓翁,用手扶了扶竹笠,一双锐利的目光贴着竹笠向这边冷冷地扫了一眼,微微露出迟疑神色:主上吩咐的是刺杀叶小天,嫁祸田夫人,现在田夫人居然也出现了,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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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漂亮姑娘

  田雌凤回首吩咐了一句,那艄公立即奋力撑起了筏子,但筏子上有四个人,筏子虽然是顺流而下,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一个中年文士立即走过去,从艄公手夺过竹篙,单臂往水中一撑,那竹筏一颤,速度突然加快。

  田雌凤不会武功,下盘不稳,竹筏猛地一动,她的娇躯便是一晃,但另一个中年文士马上伸出手去,在她手肘处微微一握,田雌凤立即站得稳如泰山了。

  竹筏箭一般直奔叶小天和宋晓语而去,河畔叶小天和宋晓语的侍卫发现有异,纷纷沿石阶狂奔而来。但竹筏奇快,又抢了先机,终究先于他们一步,堵在了叶小天和宋晓语的去路上。

  竹筏推水,白色的浪花哗哗翻涌着,堪堪堵在叶小天去路上时,那文士又将竹篙向前方水下奋力一刺,竹筏“哗啦”一声稳稳地停在水中。

  田雌凤身形向前微微一栽,由于有那中年文士的扶持,马上稳稳止住。田雌凤微微一笑,揶揄地道:“叶长官,何故仓惶似丧家之犬?”

  叶小天险险一跤跌进水里,幸被宋晓语一把拉住。叶小天扭过身去,讶然道:“啊!田夫人,幸会,幸会,在下和宋姑娘本来是比赛谁先赶到岸边的,不曾看到夫人驾到,失礼失礼。”

  “宋姑娘?”

  这个姓氏很敏感,田雌凤的目光顿时投注在宋晓语身上。

  叶小天见已被追上,情知田雌凤如果要杀人,只需一声令下,在那两个龙虎山高手面前,自己绝对逃不掉,所以干脆放弃逃跑,说出宋晓语的身份正是为了拖延时间。

  别看杨宋两家“打得火热”,但是双方都有分寸,要避免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所以底下人杀得难解难分,两家的土司老爷见了面,还会客客气气地把酒言欢也不稀奇。

  说出宋晓语的身份,田雌凤总要有所顾忌的,只要能稍稍拖延一下时间,他的部下就能赶来救主了。田雌凤果然把注意力转向了宋晓语,轻笑道:“原来是宋家姑娘!好生灵秀的一个女子!”

  宋晓语微微敛衽,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道:“宋家晓语,见过田夫人!”

  田雌凤恍然道:“啊!原来你就是西望山上一晓语的宋姑娘,不错不错,如此人品,倒真配得上他!”

  田雌凤说完,微笑地看了叶小天一眼,宋晓语自然明白她所说的他并非指叶小天,叶小天却误会了,赶紧摆手道:“夫人误会了,在下和晓语姑娘,其实只是初相识……”

  宋晓语咳嗽一声,打断叶小天的话道:“听说夫人昨日不慎受了重伤,这么快就好了?今日居然有雅兴游花溪。tt全集下载/strong>”

  田雌凤被她戳中自己痛处,俏脸顿时一沉,叶小天额头冒汗: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知轻重,如果把她刺激的发怒,真要下杀手怎么办?

  幸好此时华云飞、毛问智等人和宋家的侍卫已经冲到面前,如临大敌地盯着田雌凤一行人,叶小天心中才稍稍安稳了些。

  田雌凤冷冷地对宋晓语道:“蚊子叮上一口也算伤么?啊!我倒是忘了,宋姑娘身娇肉贵的,一点点皮肉伤,恐怕也会受不了吧?”

  宋晓语道:“那倒是,本姑娘如果腿上挨了重重一刀,是绝不会第二天就跑到花溪卖弄的,怎么也得静养个十天半月才成啊,比不得夫人如此剽悍!”

  叶小天已经快急出了汗,不停地向宋晓语挤眉弄眼,别看他有时挺驴,驴性一发天王老子都不怕,正常的时候他却是很油滑的,眼下小命悬于人手,稍稍示弱有什么了不起,千万别激怒她啊。

  宋晓语气呼呼地说罢,瞪了叶小天一眼,道:“你老人家中风了啊,嘴歪眼斜的做什么?”

  叶小天登时嘴歪眼斜,啊啊地说不出话来了。宋晓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还真装傻啊,有人信么?”

  叶小天失声叫道:“田姑娘!”

  田雌凤盈盈地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你也不必奉迎,我说过既往不咎,就不会再追究。妾身早已嫁人,连女儿都生了,叫声姑娘可嫌有些晚。”

  “他叫的是我,可不是你,堂姐大人!”

  田雌凤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田雌凤霍然扭头,就见又一道竹筏飘然而至,一位佳人俏立船头,风情比之毫不逊色,妩媚中又有三分少女滋味,不免尤胜三分,正是田妙雯。

  田妙雯可不是偶然巧遇,她就是追着叶小天来的,只是到了花溪又绕到上游,乘筏而行,故意制造出一种偶然巧遇的局面。

  田大姑娘追着叶小天出来,自然是想趁热打铁,制造两家公开合作的契机,但她既然知道叶小天来了花溪,又岂能不知道他要见的是什么人,该不该这时出现,方不方便拉近关系,这些她都要考虑。但她就是来了,其中心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反正,用叶小天刚才的一个想法就能解释:漂亮姑娘,可以任性。

  田雌凤脸色微冷:“原来是妙雯堂妹!”

  宋晓语却很开心地向田妙雯招了招手:“未来小姑,还不快来拜见未来大嫂。”

  田雌凤的嘴角抽了抽,板着脸道:“宋姑娘好!”

  宋晓语嘟起嘴儿自语道:“哼!现在不肯叫,早晚还不是要叫,比你小,我也是嫂子!”沾沾自喜的模样颇显得意。

  叶小天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知道这位宋家大小姐竟然与田彬霏订了亲。想想田彬霏的风采,叶小天觉得倒是与宋大小姐颇为般配。

  宋大小姐天真烂漫,有些与莹莹相仿,或许在这一点上与田彬霏相去甚远,但田彬霏本身已是智计无双的角色,如此心地单纯、没有心机的姑娘或许更适合他,否则他既便在家里怕也要不得放松。

  丛林之中一处酒家,曹瑞希和展伯雄靠窗坐着,竹帘儿半卷半垂,遮住了阳光。

  “老展,你说什么办,田夫人也在当场,此时出手,谁还相信是田夫人下手?你我昨日可是与叶小天大打出手过的,那时必然要疑心到你我头上。”

  展伯雄眉头紧蹙,道:“此时下手的话的确不妥,不如暂且撤兵,反正他还要在贵阳停留一段时间,我们总能找到机会下手。”

  这时一名渔翁疾步走进酒馆,来到二人身边,俯耳对曹瑞希说了几句话,曹瑞希苦笑一声道:“田妙雯也到了,再加上宋家小姐,牵涉太多,今日是绝不宜动手了,马上收兵吧!”

  山林的另一侧,一队队杀手整装待命,腰间无鞘的佩刀,身上青色的劲装、倒卷千层浪的绑腿,干净俐落。

  张雨桐负手而立,静静地听人禀报着。

  “叶小天此来,会见的人是宋家小姐。”

  “播州田夫人到了!”

  “思州田姑娘也到了!”

  张雨桐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一个青衣首领悄然靠近,低声道:“大人,如果此时不宜下手,我们不妨另找机会。”

  张雨桐冷笑一声,道:“此时下手有什么不合适?”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道:“叶小天与田夫人有仇,田夫人与田姑娘不谐,田家和杨家有怨,叶小天要和田家、宋家结盟,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正适合乱中取利!”

  张雨桐微微昂起了头:“田夫人在场,就能证明不是她的主使?越聪明的人越不会这么想,何况还有曹瑞希和展伯雄替我背黑锅,把他们干掉,能干掉哪个就能干掉哪个,乱,我们才有希望!”

  那个青衣人顿首道:“遵命!”

  张雨桐徐徐转身,看着肃立当场的众青衣人,神色忽转感伤:“诸位,你们是我张家最后的秘密力量了,张家的是非成败,如今全系于你们一身。”

  张雨桐慢慢向前两步,将脚下一截枯枝咔吧一声踩断:“你们若是死了,你们的家人我会当成自己的亲人奉养!你若能侥幸不死,就是我张家的大恩人,一生富贵享用不尽!”

  众青衣人齐齐拱手,沉声道:“愿为主人效死!”

  张雨桐徐徐转身,沉默片刻,用力一挥手,低喝道:“此一去,但凡所见,都是你们要杀的人!动手!”

  众青衣人像群狼一般,滚滚而去……

  溪上,三个女人一台戏,叶小天生命之忧已去,开始苦恼起如何向田妙雯解释了,他哪知道宋晓语姑娘早已许配了夫家,而且就是田妙雯的大哥。

  现在他和人家的未来大嫂幽会,却被人家田姑娘撞个正着。宋姑娘心地单纯,天真烂漫,根本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可叶小天不能这么想啊。

  万一田妙雯有所误会,再告诉她大哥,自己这边声名事小,万一因此影响了宋姑娘的终身幸福,那就罪莫大焉了。偏偏这种事还没法解释,越描越黑。

  叶小天趁着三个女人大打机锋,好不容易才想出一个理由,便东张西望地道:“啊!宋姑娘,你说令兄片刻就到,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影啊?”

  如果宋晓语是陪着她大哥宋天刀来见叶小天的,那自然就什么嫌疑都没有了。叶小天觉得宋姑娘虽然天真烂漫,其实慧黠聪明,并不是笨蛋。

  她或许意识不到被人撞见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但是自己说的这么明显,她至少会觉察出有古怪,不会傻呼呼地申明她就是自己来的,根本没有她大哥什么事儿。

  宋晓语听他一说,果然觉察不对,看了他一眼,眼神稍显奇怪,却还是顺着他的话意道:“刚才久等你不至,我哥去那边林中游赏了,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宋晓语伸出纤纤葱指,向湖畔丛林轻轻一点,一时间就像小仙子撒出一把豆子成了兵,丛林中蓦然冒出数十个青衣人,手举长刀,踩踏着齐膝深的湖水,向他们猛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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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池心鱼

  “有刺客!”一声尖叫,把水中的游鱼惊得四下逃窜起来,如此高亢激昂的一声尖叫,不是发自宋小姑娘之口,竟然是叶小天喊出来的。

  竹筏上持篙的中年文士脸色一变,一篙入水,那筏子就横着窜了出去,笔直地射向湖心小亭。

  敌人从四面来,在湖面上趟出了无数条水线,场面蔚为壮观。竹筏无根,在水面上与之搏斗,对两个龙虎山高手来说并不为难,可再加上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田夫人,他们可不敢冒险,所以疾趋湖心亭,在那里,凭他两人的功夫,足以把田夫人护得风雨不透。

  宋晓语花容失色,大叫道:“姐夫,咱们快逃!”嗖地一下窜起来,慌不择路地就要往岸上逃,这可不是自投罗网?她双脚刚刚离地,就被叶小天拦腰横空抱了回来。

  谢妙雯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娇斥道:“向湖心逃!”说话间,她的艄公已经紧赶慢赶地追着田夫人向湖心小亭转移了。

  叶小天一把拉起宋晓语的手,便沿着琴弦状的条石向湖心小亭跑去,单腿跳,双腿跳,轮着跳,跟“跳房子”似的,动作倒是相当利索。

  “杀!”

  此时,宋晓语的人、叶小天的人,已经分别向来敌迎去。

  “杀!”

  华云飞猛虎般前扑,双腿趟出扇形的水花,手中刀劈面刺去,刀未到,扇形的水花已经急骤地扫在那人脸上,水花在那人脸上炸开,溅到空中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华云飞从他眉心狠狠拔出刀来,猛地向前一跃,那人的身体正仰面摔向水中,华云飞在他腹上用力一踏,那人更快更沉地砸向水面,在水花被砸开的刹那,华云飞已经腾空而起。一口雪亮的长刀迎上了第二个敌人。

  “杀!杀了他们!”

  毛问智咋咋唬唬地挥舞着手中刀,喊一句退一步,后脚跟碰到水中条石的时候。赶紧跳了上去,握着长刀四下瞅瞅,开始向湖心亭靠拢。

  小亭四面都有人站在水中激战,不时有人中刀。染得周围湖水一片血红。这花溪鱼肥且多,因为这些人的滋扰,不时有大鱼跃出水面,给这血腥的场面更增添了几分杂乱。

  田雌凤的筏子到了湖心亭畔,立即被那名持篙的中年文士护着进入小亭,另一名中年文士脚下用力一震。那筏子先是往水里猛地一沉。紧接着“啪”地一声完全炸开来,变成了散落水中的一些竹竿。

  那中年文士跃到岸边,俯身拾起一条细一些的竹竿,也匆匆退入亭中,他们两人再加上两条丈八长的竹篙竹竿,防护范围已经涵盖了整个小亭。

  田妙雯的小筏也到了亭边,田妙雯迈步登上岸去,还没扭过头儿,就听宋晓语的大叫声在耳边响起:“小姑等等我!”

  田妙雯没好气地回过头。就见叶小天拉着宋晓语,一路跳着房子,堪堪跳到身边,田妙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叶小天一把拉起她的小手,不由分说地冲向小亭。

  小亭中,田雌凤瞪着水中激战的纷乱场面,怒不可遏地道:“是谁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了一顿。这场糊涂仗打到现在,刺客究竟要杀谁,她还不清楚呢。

  田雌风一转身,就看见叶小天一手牵着田妙雯、一手牵着宋晓语冲到她面前,干笑道:“一起躲躲,一起躲躲!”田雌凤冷哼一声,往旁边挪了挪。

  所有重要人物都集中到了湖心小亭,所有的杀手自然都向这个方向冲过来,侍卫则拼命抵挡,双方围绕小亭,展开了激烈厮杀。

  毛问智冲到一半,就有两个杀手冲到了他前面,想要再往回跑,扭头一瞧,退路上也有人在厮杀,毛问智进退两难,只能呆呆地站在一块石头上。

  叶小天在亭中看见,不禁急叫道:“老毛,快闪开,往下游走,往下游走啊!”

  毛问智听见叶小天的喊声,冲着亭中嚷道:“大哥,我来保护你!”

  叶小天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保护个鸟!先顾你自己吧,快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眼见毛问智不为所动,叶小天急了,刀光剑影就在老毛身边,这个夯货又比不得华云飞一身武功,真要较量起来,他都未必及得上自己,叶小天立即就想冲出去。

  他伸手去夺中年文士手中的竹篙,一连夺了两把,那竹篙好象在那中年文士手里生了根,纹丝不动。中年文士瞪着他道:“你做什么?”

  叶小天道:“借竹篙一用!”

  田雌凤不耐烦地道:“慈不掌兵,你出去干嘛,武功很高吗?”

  宋晓语道:“你为了部下能不畏死,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他们的目标只能是你我,绝不会是那个家伙,你若出去,不但救不了他,还会让你的部下顾此失彼!”

  田妙雯瞟了叶小天一眼没有说话,叶小天沮然放开了手。

  ※※※※※※※※※※※※※※※※※※※※※※※※※

  曹瑞希和展伯雄正欲带人离开,忽又有人赶来禀报,那人对二人禀报一番,二人不由面面相觑:“大批杀手?这是谁派的人?”

  曹瑞希想了一想,喜道:“会不会是田夫人贼喊捉贼?将自己也置之险地以洗脱嫌疑,高明啊!”

  展伯雄摇头道:“不可能!田夫人如果想杀叶小天泄愤或有可能,可她不会动宋家的人和田家的人,那会给杨天王招来大麻烦。”

  曹瑞希道:“不是杨家的人,还有谁能调动如许之多的杀手?”

  展伯雄冷笑道:“哪个大家族暗地里没有蓄养一群死士?叶小天这小子到处惹是生非,天知道这次得罪了谁。”

  曹瑞希眼珠转了转,道:“这样的话,我们倒是不必急着离开了。”

  展伯雄神色一动,道:“你是说?”

  曹瑞希阴笑道:“被刺杀的人敌我混杂,如果杀人的人也是来路众多,谁还有本事理得顺这团乱麻呢?”

  展伯雄道:“趁火打劫?”

  曹瑞希咬牙道:“不错!趁火打劫!你我各出一支人马,分别加入战团,让他们乱上加乱,如果能杀得了叶小天最好。如果杀不了……”

  曹瑞希狞笑道:“宋家、田家、杨家。四大天王卷进了三家,这局势想不出乱都不成。到时候,他们互相猜忌。什么旧账都会翻出来,你我二人正可从中取利。”

  展伯雄兴奋地道:“不错,他们互相征伐,必定元气大伤。新任巡抚到了。对他们必然也大为不喜,你我二人说不定有机会更进一步!”

  二人对望一眼,眸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忽然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曹兄,一定要挑最可靠的死士。一旦被抓。宁死不招的才行!”

  “放心,对这些人的背景、关系,我处理的非常干净,就算其中出了一两个软骨头,一口咬定是我,也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更何况秦桧还有仨相好呢,我曹家四百年江山,还养不出几个死士?”

  曹瑞希掉头离去,展伯雄狠狠地啐了一口:“没读过书就不要乱掉书袋。什么狗屁比喻!”

  杀手们抢的是一个先机,其实不管是田妙雯还是宋晓语,携带着的侍卫都不少,叶小天和田雌凤也不例外,他们在亭中坚守了小半个时辰,四周水中已然尽皆浮尸,水色泛红,此时他们本不在近前的侍卫们也闻讯赶来。

  这些生力军一加入,那些杀手就不占优势了,但是这些人悍不畏死。显然是此来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前仆后继,寸步不退,如此一来凭着一腔悍勇之气,竟也杀了个旗鼓相当。

  宋晓语捂着眼睛钻进田妙雯的怀里:“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田妙雯被她在胸口挤来挤去,没好气地嗔道:“离我远些!”

  宋晓语一转身,又钻进了叶小天的怀里:“太残忍了,看得人家心尖儿直颤……”

  田妙雯没好气地又道:“你还是靠着我吧!”

  田雌凤没理会他们,她一直镇定地观察着形势,此时双方死伤都很惨重,死者自不待言,轻伤人人都有,重伤的更多,或在水中挣扎哀嚎,或伏在石上奄奄待毙。

  田雌凤眉头一蹙,道:“立刻登岸!”

  宋晓语对这个坏女人没有半点好印象,马上放下遮眼的双手,反驳道:“你说登岸就登岸?现在这么危险,我们不如坚守于此,这些杀手还敢苦战不走么?”

  田雌凤冷笑一声:“爱走不走!”说罢当先向亭外走去,两个中年文士立即紧紧护住左右。

  田妙雯扫了一眼周围情形,马上对田雌凤的打算了然如胸,立即道:“我们也走!”

  宋晓语还待再说,叶小天也明白过来,忙对宋晓语道:“田夫人一走,我们就少了最有力的护卫了,快走快走!”宋晓语一听也有道理,这才乖乖跟着他们离开。

  其实田雌凤做此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经过这一番厮杀,敌我双方伤势都很惨重,再加上他们是水中作战,虽说那水只及膝盖,可是凭着一股锐气冲过来还成,在其中辗转腾挪地做战,消耗的体力就要以倍计数了,因此现在双方侍卫可以说都已筋疲力尽。

  如此一来,这场战斗虽然尚未结束,他们要突围其实危险已经并不大了。如果不突围,目前看当然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谁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手?

  如果突然再杀出一支生力军,那两个龙虎山侍卫也将好汉难敌四手,固守小亭就成了坐以待毙,登上岸去却可以且战且走。

  田雌凤的判断当然是准确的,方才赖以自守的有利地形,换一个条件下就会成为死地,还是走为上招。只是这些道理一时半晌和宋小妹是说不清楚的。

  田雌凤在前,叶小天和田妙雯、宋晓语及其几名贴身侍卫在后,沿着石阶急急而行,有杀手看见,想要抢过来拦截,果然被与之搏斗的侍卫缠住脱身不得。

  毛问智既不想临阵脱逃,又自知本领不济,站在一块条石上左右为难,好在他的怂样儿那样杀手也都看在眼里,没人觉得这是一个什么重要角色,而且他对自己又毫无威胁,一时也无人懒得上前招呼他,他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晾在了条石上。

  此时忽见叶小天等人赶到,毛问智大喜,急忙跳进水里,先放过田雌凤和龙虎山的两位先生,随即才趟水随叶小天向岸边逃:“大哥,登了岸便乘马回城吧,只要你一走,这些杀手就不会纠缠了。”

  叶小天气的发昏,这叫什么话?难道我是扫把星,这些杀手都是我招来的?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要杀谁呢。

  叶小天马上补救道:“不错!田夫人、宋姑娘、田姑娘,我等取了坐骑立即回城,不管那些杀手是为谁而来,咱们一走自然散去,事后我等再详查他们来路就是!”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冲向岸边,叶小天双脚刚刚踏上地面,还没站稳后脚跟,郁郁葱葱的丛林中就发一声喊,又有无数的黑衣杀手手举长刀蜂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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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接踵而来

  这一路杀手奇兵突出,正在湖中激战的侍卫们见了顿时一呆,张家的杀手也是一呆,不过他们很快就弄清了敌我,幸好大家衣衫颜色分明,否则想不乱套都难。

  侍卫们急急抢上岸去救援,张家杀手见来了不知名的援兵精神大振,也自湖水中向岸上猛扑,此时奇兵突出的杀手已经和叶小天等人的近身侍卫们短兵交接,展开了激战。

  龙虎山的两大高手一开始还大袖翻飞,用铁袖功迎敌,不一会儿大袖就被割得七零八落了。所谓铁袖功并不是内劲能贯注到衣袖上,完全是靠着一种技巧以柔克刚,以柔化刚。

  敌势太众,他们不能从容阻敌,自然也就护不住大袖的周全。麒麟臂是极剽悍的硬气功,可以刀枪不入,除非你具备比他更强悍的内劲。

  现场这些杀手当然没有那样的武功,可是以臂迎敌,终究不甚方便,至少杀伤力方面不及兵器,两个大高手最终还是抢到两口刀,这才挽回颓势。

  此时这两位仁兄已经完全没有高手风范了,光着两条膀子,攥着一口单刀,双臂倒未受伤,可他们可没有传说中罡气护体、周身刀枪不入的本事,肩上、腿上难免也受了伤。

  田雌凤懊恼不已,娇斥道:“散开走,不要跟着我!”她已▽经发现,虽然有些青衣杀手是冲着她来的,但青衣杀手和黑衣杀手都有一个统一的目标:叶小天!

  叶小天也发现了,老子这哪是双子座的呀,根本就是扫把星座的,哪儿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杀手,为何非要置老子于死地?众人之中,以田雌凤的实力最强,他自然要紧跟田雌凤。

  田雌凤斥喝他散开,叶小天充耳不闻。厚着脸皮依旧紧随其后,还专门在龙虎山两大高手身边转来转去,吸引火力让他们去抵挡,田雌凤终于变色,尖声斥骂起来。

  “叶小天,你这个浑蛋!老娘和你无亲无故,不要再给我招惹是非!你我各自散去,生死各由天命罢!你再跟着我,龙三龙四,就给我作掉他!”

  田雌凤这句话刚一出口。叶小天吱溜一声,马上脚底抹油,从龙虎山两大高手身边逃走了,临走之前,还给他们又招来了七八个杀手,双方一旦交手,也就停不下来了。

  宋晓语愤愤地道:“咱们走!我宋家的人,才不用她杨家的人保护!”

  宋晓语拉起叶小天的手,愤愤然地反向逃去。田妙雯见状忙也跟了过来。叶小天惨叫道:“宋姑娘,就算你有骨气好啦,也不用迎着杀手冲上去啊!”

  宋晓语恍然大悟,赶紧一扯叶小天。斜刺里向丛林中逃去。他们距那树林还差五六步距离,丛林中发一声喊,又杀出一队黄衫的杀手,这回这支人马却是展伯雄派来的了。

  此时叶小天身边断后的几名侍卫正与追上来的杀手纠缠。叶小天又是赤手空拳,不由倏然变色。危急关头,一直跟在叶小天身边比比划划。实则与杀手们根本不曾碰过一招的毛问智突然大吼一声,抡起钢刀扑了上去。

  竖一刀,横一刀,左一刀,右一刀,虽然全无招式可言,但毛问智身材高大,刀势雄浑,最简单、最拙朴的刀式却也不是那么好抵挡的,尤其是这样的人出刀根本无迹可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刀要怎么砍,颇有一点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味道。

  那些自林中冲出来的黄衫客措手不及,碰上这么一个冲上来玩命的,一时纷纷走避,反被毛问智劈伤了一个。

  “大哥快走!”

  毛问智匆忙间扭头大叫,叶小天一看就急了,平心而论,在他心中从未把毛问智当成一个人物。最初他只是出于怜悯,收留了这个浑浑噩噩一辈子的浑人。再后来相处日久,便有了一份兄弟感情,但这并不影响他心里对毛问智的评价:一无是处。

  直到现在,叶小天心中依旧是这种看法,这位仁兄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插科打诨,给大家带来一些笑料,简直毫无可取之处。他留下阻敌?还不马上就被人家乱刃分尸了。

  叶小天大吼道:“老毛,快回来!”说着就要冲上去。

  宋晓语一把将他拉住,叫道:“快逃!”

  情急之下这小姑娘力气也不小,竟把叶小天扯出了几步,叶小天挣脱她的手,还要返身去救毛问智,被田妙雯铁青着脸色,劈面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叶小天一呆,就听田妙雯喝道:“走!”说完便越过他,头也不回地向杀手较少的方向冲去。宋小姑娘倒是好心,没有丢下叶小天,她再次抓住了叶小天,向田妙雯冲去的方向追去。

  毛问智舌绽春雷般大吼着:“走!走啊!赶紧走!”一边喊,一边把手中刀挥舞的霍霍生风。但他出刀毕竟没有章法,这一口刀胡乱劈出类似“八方风雨”的效果,看着声势骇人,其实很难杀敌,只是避免了敌人近身。

  叶小天急急回头,就见毛问智把一口刀挥得飞快,一道道匹练般的刀光绕着他的周身上一匝、下一匝、左一匝、右一匝,“呼”地一声,刀脱手飞去,众杀手像被礁石排开的巨浪,蜂拥着向他扑了回去……

  “老毛啊!”叶小天撕心裂腑地叫了一声,只觉心尖儿顿时一痛。

  大队杀手摆脱纠缠,向他们急急追来,叶小天眼蕴泪光,咬着牙转身,反手拉起宋晓语狂奔起来,他要活着,一定要活着,活着才能报仇。

  “杀了他们!”

  一群黄衣杀手冲近了,一刀向田妙雯当头劈去,这一刀若劈实了,一个美人儿就得香消玉殒,被他斜肩拉胯劈成两截,叶小天赶紧伸手一拉,把田妙雯拽到了自己身边。

  杀手一刀劈空,左脚往地上一顿,猛地止住身势,劈空的一刀随着他的一声大喝又匹练般倒卷回来。

  田妙雯的小腰儿很细,叶小天的腰也粗不到哪儿去,这一刀若是劈实了,两人都得被拦腰截断,大概只有宋晓语因为角度问题,能避过这一刀。

  田妙雯并不懂武功,被叶小天一拉又失去了重心,第一刀她躲过了,第二刀是万万躲不过了,叶小天心中一凉:“完了,不想我竟要死在这里!”

  田妙雯也是脸色惨白,一切抱负俱成泡影,今朝是死定了。生死关头,不知怎地,她竟没有去看那拦腰挥来的一刀,反而扭头看向叶小天。

  叶小天迎上了她的目光,田妙雯向他粲然一笑。许多话已来不及说,也不必说了,原本有些朦胧的心思,这一刹那或许是被生死关头的刺激催酵成熟,或许她本来就是懵懵懂懂,突然被死亡之光照得透彻无比,她什么都来不及说,也不想再说,只是用力握紧了叶小天的手。

  钢刀袭体,刀锋未至,刀风先起,掠起她纤纤细腰间的丝带,宋晓语见了脸色惨白,蓦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她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闭上自己的眼睛。

  田妙雯依旧望着叶小天,她的手抓紧了叶小天的手,攥得紧紧的,这一刻,她的心中只来得及浮起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我们死后,上半截身子是会连在一起的吧,不晓得被人看见时,会怎么议论我们!”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好笑,嘴角也微微牵起了一抹笑意。

  “铿!”

  一串火花在田妙雯腰畔炸起,那个杀手踉跄着退了几步,一只兰花般美丽的小手出现了,手中握着一泓秋水般的长剑。

  剑刃上已经磕出了一个豆粒大的豁口,这也亏得是剑的质地极好,否则以轻灵的剑硬碰厚重的刀,剑是必断的。

  剑在那只兰花般的手中滴溜溜地转了几匝,消掉了激烈碰撞的力道,随即那持剑的人就飞掠而出,左一剑、右一剑,身法似鬼魅一般一沾就走,每一出剑,必中一人咽喉。

  田妙雯死里逃生,看得目眩神驰,宋晓语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儿,捂住眼睛的手悄悄张开一条缝向外一看,立即放下手,变成了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过她的神情虽然有些僵滞,嘴巴其实并未闲着:“哇!哇!哇哇哇……”

  每有一人中剑,宋晓语就是一声“哇”,叶小天站在那儿看得提心吊胆:“你小心点儿啊,你不要乱跳啊,你不要硬碰硬啊……”

  “当当当……”

  众杀手一起扑向那身形如鬼魅的女子,那女子剑幻霞光,在三口刀上点了三记,借力跃了回来,一双杏眼瞪着大呼小叫的叶小天斥道:“为何不带文傲同来?”

  这剑法惊人的女子赫然正是于珺婷,她已有了身孕,这么上蹿下跳的,难怪叶小天看了要提心吊胆了。

  于珺婷赶回他身边时,飞快地瞄了一眼叶小天紧握的田妙雯的小手,心里登时泛起了酸气,结果本来担心的要死,说出口的却是这样怒气冲冲的一句质问。

  女人吃起醋来,根本是不分场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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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生死线

  于珺婷本来是决定留守铜仁,不掺和贵阳之事的,反正以她目前的身份地位,到了贵阳也没有太多的活动余地。不过,过了几天,她忽然听说张雨桐秘密去了贵阳,作为竞争对手,她就沉不住气了。

  于珺婷急急赶到贵阳,当然先要去见见她的小情人叶小天,得知叶小天去了花溪,于姑娘就酸溜溜地赶了来,结果适逢其会,救下了田妙雯和吉小天。

  叶小天听她一问,神色顿时一黯,还是大意了,如果真把文傲带在身边,虽然只是多了一个人,至少可以抵十个人用,老毛也未必就会丧命。

  于珺婷见叶小天眼圈一红,情知必有缘故,倒是不敢再使性子。这时众杀手又锲而不舍地冲上来,于珺婷也不敢纠缠,一则她武功再好,也无法把这几个人都护得周全,二来她毕竟有了身孕,真也不敢使出十分的气力来战斗。

  “往这边走!”

  于珺婷护着叶小天斜刺里冲去,至于田姑娘和宋姑娘,自求多福吧,死了最好,如果不死,被人一刀破了相,那也是极好的。

  于珺婷也带了人来,只是动作不及她迅捷,所以方才于珺婷冲在前边,如今自然不用于珺婷动手。侍卫们断后,护着叶小天等人且战且退,到了林外一处草坡上。

  草坡上还留着七八名侍卫,中间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表也看不出有多豪绰,但是车厢极为广大,这可是于珺婷一路赶来贵阳的坐车,起卧方便都在其中,自然要既宽且大。

  如今塞进田妙雯和宋晓语再加上一个叶小天,其实也不算太挤。只不过是叶小天的左腿叠着田妙雯的大腿,右腿贴着宋晓语的大腿,两手没地方放罢了。

  “火速回城!”

  于珺婷吩咐了一句,长剑还鞘,回身一看……

  叶小天马上站了起来:“你坐。你坐!”

  于珺婷哼了一声,心道:“算你识相!”

  于珺婷走过去在田妙雯和宋晓语中间坐了,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顿时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左边这个狐媚子,一看就是个祸水,这种女人简直就是为了魅惑男人而生。

  右边这女子看一眼仿佛清澈的花溪水。再看一眼仿佛酸酸甜甜的一枚青苹果,姣好的体态、俊俏的面孔、清纯的稚气,那是另外一种诱人的味道。

  论单纯可人她比不了右边姑娘,论妩媚娇艳她比不了左边姑娘,叶小天这个王八蛋哪来的这种齐人之福,到贵阳才几天。就有了这样两位人间绝色为伴?

  “等我回去。一定要找他好好算算这笔账!”于姑娘正发着狠,宋晓语向她甜甜一笑,伸出手来,道:“我叫宋晓语,姑娘是?”

  田妙雯向她微微颔首,矜持地道:“我是田妙雯,姑娘是?”

  姓宋?姓田?

  于珺婷忽然发现比姓氏自己也比不了人家,顿时有些英雄气短了:“回去之后,还是不要欺负他了。男人啊,有时是要当小孩子哄的……”

  ※※※※※※※※※※※※※※※※※※※※※※※

  叶小天让了座位,车中还有方桌,桌旁有锦墩,叶小天坐在锦墩上,脑袋探出车外。

  马是四匹雄骏的健马,拉着车子奔跑如飞,由于车子制作精良,具有相当的减震效果,车中颠簸并不严重。但叶小天的视线还是有些跳跃。

  他看到断后的武士已经拦住追兵,刀光剑影被他们越抛越远,危险已经远离,可心头的悲哀却越来越重。

  他从不相信老毛能有什么用,收留老毛在身边,最初只是出于怜悯,后来虽然有了深厚的情谊,却远不及对华云飞的看重,也远不及对李秋池的看重。

  如果他是皇帝,那毛问智就是他身边的一个弄臣,他会喜欢,却不会尊重,这一点其实并不能苛求叶小天,这是任何一个人的本能反应。

  然而,危急关头,却是毛问智救了他的命,这对叶小天触动极大。不错,他并没亏待毛问智,心里的评价也从未形诸于外,既便想为毛问智和华云飞办婚事,都是一视同仁。

  但是他心里越是不曾重视过毛问智,这时就越加的难过,这同样不是理智所能调解的问题。两颗泪珠在眸中闪闪发光,终于沿着脸颊轻轻地滑落……

  宋晓语天真烂漫,再加上对叶小天并无异样情愫,所以很是坦率开朗,而田妙雯则不然了,两条智狐凑在一块儿,一句平淡无奇的话、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儿,都是一场激烈的交锋。

  但是这时她们忽然看到了叶小天颊上的泪。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男人偶尔流泪,远比女人更具震撼力。田妙雯和于珺婷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她们不敢在此时用些有的没的问题去烦他。

  华云飞浑身浴血地冲上岸,抢到了毛问智身边,杀手们已经追着叶小天等人去了,毛问智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血泊之中。华云飞把刀插在地里,抱起毛问智的身体:“老毛,老毛……”

  半晌,毛问智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华云飞大喜:“老毛,你撑住,我带你去看郎中!”

  毛问智无力地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俺真盼……小崽子生下来,听他……叫俺一声爹……”

  华云飞含泪道:“会的!会的!一定会的!老毛,你撑住啊,我带你去……老毛?”

  毛问智还睁着眼,唇边带着一丝遗憾的笑,但他眸中的神采正在渐渐散去。

  华云飞悲呼道:“老毛!”

  ※※※※※※※※※※※※※※※※※※※※※※

  于珺婷已经去过叶小天的住处,车驾进了城,马不停蹄直奔他的住所。于珺婷来时文傲不在居处,此时已经回来,听他们一说情况,马上点齐一队人马,亲自赶去花溪。

  叶小天下了车,走进院子,也不进屋,就在院中一只石辗子上坐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外面。田妙雯、于珺婷和宋晓语面面相觑,眼见他脸色阴沉的可怕,一时都不敢上前。

  李秋池轻轻走到叶小天身边,轻咳一声,道:“大人,或许他吉人天相……”

  叶小天的眼神动了一下,看向于珺婷,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于珺婷见他眼睛发红,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害怕,怯怯地道:“我收到消息,说张雨桐秘密来了贵阳,担心他有什么打算,所以我就……”

  “张雨寒?”

  叶小天目芒收缩了一下,扭头对李秋池道:“查查他今天在哪里,不管他去了哪里,只要不是公开场合,没有可靠的人证,那么他就有重大嫌疑!还有曹瑞希和展伯雄,一个个的给我查!”

  李秋池见叶小天终于有些振作起来,忙道:“是,卑职这就去查!”

  宋晓语眼珠转了转,愤愤地道:“一定是田夫人派人做的,昨天你不是得罪了她么,她怎么会甘心,还贼喊捉贼地装好人!”

  田妙霁道:“不会是她,她也曾数次遇险,若非那两个贴身侍卫舍命救护,不死也要重伤!”

  宋家和杨家正在争斗,宋晓语虽然没有心机,也巴不得杨家多几个对头,依旧说道:“可她不是没受伤么?那也可能是装的!”

  叶小天缓缓地道:“不会!”

  宋晓语不服气地道:“为什么不会?”

  叶小天道:“因为……杨家的地位!她可以做坏事,却不会做没品的坏事,因为杨家的脸面很值钱!”

  宋晓语鼓起了腮帮子,叶小天也不再说话了,就那么定定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人喊马嘶,叶小天听见声音,立即站了起来,疾步抢出院子。

  此时,留守居处的侍卫听闻自家主人遇袭后,已经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方圆三里之内,都在他们的警戒范围之内,马蹄声并未减缓多少,显然必定是自己人,叶小天忍不住又往外迎了迎。

  叶小天迎到一丛怒放的山茶花前,已经看到了华云飞疾驰的身影,他不禁停住脚步,心情忐忑起来。华云飞一见叶小天,立即飞身下马,把马缰一抛,快步迎上来。

  叶小天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华云飞迎上来,悲声道:“大哥,老毛他……”

  看到华云飞眼中的泪光,叶小天心中一沉,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华云飞低低地对叶小天道:“我冲上岸时,他还有气儿,他说……”

  华云飞哽咽了一下,道:“他说,他只遗憾,没等孩子出生,亲口叫他一声爹……”

  说到这里,华云飞泪如泉涌,叶小天猛地转过身去,泪水盈满了眼眶,映着怒放如火的山茶花,他的双目似乎也正燃烧着两团烈火!

  华云飞担心地道:“大哥!”

  叶小天的拳头慢慢攥了起来,攥得紧紧的,半晌才悲笑一声道:“云飞,你说咱们兄弟,从葫县开始,左一次右一次的被人坑?为什么?”

  华云飞嗫嚅着没说话,他本想说“向来只有大哥你坑人,何曾被人坑过?”可仔细一想,虽然最后想坑叶小天的都挖坑把自己埋了,但哪一回是叶小天主动惹事?

  叶小天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字一句地道:“兄弟,人不狠,立不稳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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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最近有点乱

  黄昏,夕阳斜挂天空,晚照把天空中的云映得仿佛一团团挥洒泼绘的大红牡丹。夕照从西而东,张雨桐带着一队随从,正从西城门走进贵阳城,夕照把他连人带马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张雨桐穿着一身猎装,年轻、英俊、高傲,策马而行时英气勃勃,很是收获了一些目睹其英姿的少女、少妇的芳心。

  他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健硕丰满的马股上搭着好多猎物,兔子、獾子、野鸭,甚至还有一头小黄羊,看来是郊行游猎满载而归。

  张雨桐没有赶回他的住处,他一早就派人下贴,约了几位朋友今晚到“鸿雁楼”饮酒,如今这个时辰正好直接去鸿雁楼。

  鸿雁楼今天已被他包了,酒楼里并没有其他酒客。张雨桐把野味交给酒楼大掌柜的,吩咐他拿到厨下料理,便迈着矫健的步伐蹬蹬蹬地上了楼。

  今晚受邀而来的客人都是与张家有故旧交情的土司权贵子弟,其中尤以来自两思八府的人家最多。因为张家所在的铜仁府就属于两思八府之一。

  一个村子如果能延续上千年,谁跟谁家还能没个亲戚关系。土司人⌒≦家是不会跟平民百姓联姻的,所以偌大一个贵州,土司人家能够嫁娶的对象不过百十来家,其规模……也就相当于一个村子。

  如此一来,远的近的、厚的薄的,反正只要你想查,总能查到些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如今已经有几家的少爷先到了,正散坐在楼上喝茶闲扯。

  张雨桐迈步上楼,连连拱手道:“各位先到了啊,雨桐失礼、失礼了。”

  一个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的少年人笑道:“是我们来的早了,你这么客气做什么。雨桐老哥,你一早就去郊外行猎,收获如何啊?”

  张雨桐道:“嗨!别提了。起个大早,至晚方归,却也没猎到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寻常野味,不过其中有只小黄羊,嫩的很,烧烤了倒是正好下酒,我已吩咐厨下料理了。”

  一个花绿袍服的少爷倚着一个大靠枕,大张着双腿,懒洋洋地坐在罗汉榻上。对张雨桐道:“早叫你不要去了,你偏不听。贵阳这地方四通八达,人口稠密,城郊早就成了熟地,能有什么禽兽可猎?你若喜欢,改日到我梅耶洞去作客,我带你进山走走,虎豹在我那儿都是寻常之物。”

  张雨桐坐下来,笑道:“赤阿汉兄。我只是喜欢打猎,至于猎的是什么倒不大紧。一只鸡兔又或者是一只虎豹,有什么区别呢,既然只是好玩。大老远的跑去冒险,那就大可不必了。”

  “嗤!”几个公子哥中有人不屑地嗤了一声,低声嘀咕了一句:“难怪自己老爹被人气死,自家老大的地位被人抢了。却连个屁也不敢放,窝囊废!”

  今日受邀而来的都是张雨桐觉得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既然受人之邀。那就是人家的客人。但是这世上永远都有一些人不懂得为客之道,受你之邀、饮你之酒,还要对你大放厥词。

  幸好旁边几人还是明事理的,马上示意他闭嘴,张雨桐嫩脸微微一热,佯作没有听见,便在席上坐了,与众人强颜欢笑地等候其他宾客。

  那几位少爷觉得有些对不住张雨桐,便刻意寻些话题与他聊天。众人曲意维持之下,楼上气氛也就重又活络起来。

  张雨桐在获悉行刺叶小天失败的消息之后,立即离开花溪,环贵阳城的外围疾走,从南面绕到了西面的山野中,当真行围打猎去了。

  他派出去的那些杀手原本就不跟在他身边,这时自然更不会相随左右,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可以公开亮相的亲随。这场酒宴是他一早就与人约好的,如果行刺失败,这就是他遮掩行踪的理由。如果成功,这就是他的庆功宴。

  当然,今天刺杀叶小天既便成功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也只能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由于田夫人、田姑娘和宋姑娘也牵涉其中,这个秘密可能就要他用一辈子来保守了。可这并不妨碍他把这当成一场庆功宴。

  如今事败,张雨桐心中是有些忐忑的,在铜仁时,他已经被叶小天层出不穷的手段搞的有点患了恐叶症,此时想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勇气,悍然下令动用死士。

  不过还好,行刺虽然失败,他却早已留了后手。以他对叶小天一贯的了解,此人并非乖张暴戾之辈,他若知道自己来了贵阳,或可把自己也列为嫌疑之一,但是一日不能确定,他就不能下辣手。他如何才能确定呢?

  张雨桐微笑起来,此时宾客到齐,觥筹交错,一些喝得起兴的公子宽了外袍,袒露胸腹,用筷子击着杯碟高歌起来,场面异常的欢乐。

  两个青衣小帽、系着蓝布碎花围裙的伙计抬着一架井字型的大型食具走上来,食具上摆着一头全羊,羊肉烤得一片金黄,让人一见便食指大动。

  那羊跪匍四肢、高昂头颅,两只羊角上系着红绸,嘴里还叼着几根翠绿的香菜。井字状食架的四角,则分别盛着蘸料、解骨刀以及分餐的盘子。

  张雨桐笑道:“这就是小弟今日所猎的那头黄羊了,来来来,把全羊抬过来,在座诸位中,论起年纪身份,无疑是陆兄居长,小弟把这羊头切下来,献给陆兄品尝。”

  那井字状食具下边本有四条腿,放到地上时,与他们面前的矮几是平齐的,两个小二把全羊抬到张雨桐面前,张雨桐自案后探出身子,抓向羊角。

  站在井字状食具左边的伙计拿起了解骨刀,右边的小二伸出双手,似乎要帮张雨桐扶住羊头,但他的双手堪堪挨到张雨桐的双手时,指尖却像拨弄琴弦似的一滑,一直滑到张雨桐的头顶,揪住他的发髻,用力向下一摁,重重地磕在井字状食具的沿上。

  “砰”地一声响,众宾客都看呆了,另一个小二随即就扬起了解骨刀,刀尖正对着张雨桐的后脑。“噗!”地一声,干净俐落,张雨桐没有任何反应,就已一命呜呼。

  一方土司,当着这么多的人,死得如此简单,而杀人的人,居然如此冷静、如此冷酷,如此肆无忌惮,一时间众少爷都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楼上顿时安静下来,两个小二中持刀的那个慢慢放开手,因为刀仍插在张雨桐的后脑,案上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

  两个小二站起来,看看呆若木鸡的众人,忽然呲牙一笑,其中一人用有些生硬的汉话道:“我家主人问各位少爷好!”

  另一人道:“如果打搅了各位的酒兴,那实在抱歉的很。我家主人说,报仇,能不过夜就不过夜,如此,亡去的人,才好闭眼。”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杀的是什么人?”赤阿汉醒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那小二向他呲牙一笑。

  被张雨桐称为众少爷中身份年龄最尊的那位陆少爷壮起胆子拍了一记桌子,道:“就凭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可以把你们千刀万剐!”小二看看他,又是呲牙一笑。

  眼见如此一幕,众少爷心头都不禁浮起一抹寒气。他们生在豪门,或许娇纵了些,或许有些纨绔气,但眼力是不差的,他们看得出来,这两个扮作小二的刺客所露出的微笑既非倨傲、也非威胁,更不是自信。

  他们完全相信这些公子哥大少爷们说的话,这些少爷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且他们在楼下有大批好手,只要招呼一声,马上就能把他们两个乱刃分尸。

  可是从他们的笑容,从他们的眼神,根本看不到一丝的畏惧,那是非常平静的眼神,他们完全漠视了生死,甚至在那么冷漠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狂热味道,那是殉道者才应该有的感情。

  每个豪门世家都蓄养有死士,但死士可以毫不犹豫地因为你的命令去死,却也做不到如此视死如归。他们不怕死,只因为他们从小就知道,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替主人去死……

  他们清楚他们的一切、他们的亲人,全都在主人的掌握之中,为主人而死,他们才能得到更多,而背叛没有一丝半点的好处,所以需要的时候,他们只能去死。

  可这两个扮小二的刺客却不是这样,他们来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对于任何死亡的威胁,他们甚至是带着一种欢喜的心情在等待。

  什么人都蓄养出这样一群可怕的疯子?哪怕他们的身手并非十分高明,可是这种对待死亡的反应,实在是令人毛骨怵然。赤阿汉、陆少爷之流被他们笑得手足无措,眼看他们转过身,坦然向楼下走,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们已经走向楼梯,只要众少爷们一声大喊,楼下的武士们就能冲上来把这两个小伙计生擒活捉,任由他们处治,但是所有的少爷都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这样的疯子还有多少个?他们不确定,他们不确定,所以不敢招惹。但是眼看两个小伙计的身影渐渐沉下他们的视线,赤阿汉终于忍不住壮起胆子又问了一句:“你……你们的主人是谁?”

  两个小二站住了,其中一人道:“我们的主人,姓叶!”

  另一个小二很好心地提醒:“贵阳最近会比较乱,各位少爷最好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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